“当时我还很小,在我妈妈因为丈夫、弟弟相继出事而晕倒住院后,那些故交的长辈便不再提起我的舅舅,将重心转移到了照顾我和我妈妈身上,没人会告诉一个六岁的孩子后续是什么。”
“但我其实一直不信,等我长大一些那些故交愿意关注我本人的意愿后,我便求他们继续帮我找我舅舅。但十多年过去了,哪怕当时也对我舅舅生死存疑的人也开始觉得他是真的出了意外,没人愿意再费力气。”
“每一个我认识的长辈我都求过了,有的一开始就觉得我是小孩子胡搅蛮缠,有的苦口婆心宽慰我节哀顺变,有的拗不过我重新再查却无果,到了最后,他们甚至会在我提起舅舅的时候就会下意识避开。”
祝熙语喉头滚动,“但我,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不觉得他会这样没有原因地、消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你”你会相信我吗?你也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姑娘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产生的没有意义的幻想吗?
“十几年前的失踪案,北城和戴河大概率没有记录可以查了。但熙语,你有舅舅以前的照片、字迹之类的信息吗?我们可能没办法从起源追查了,但是现在的各种系统都更加完善,我们可以尝试直接从舅舅这个人查,我认识”
祝熙语等到了韩宥的回答,等到了完全出乎她所有设想外的审判结果。韩宥没有说信不信,他只是基于她的需求给出解决方案。但这又何尝不是更深刻的信任和爱护?
祝熙语情不自禁地扑进韩宥怀里,韩宥一直留意着她,小心翼翼接住了她,一手护在她的后腰,一手安抚地摩挲她的小腹,鼻尖亲昵地点上她的鼻尖,“慢点,我就在这里,不会跑。”
语气轻松得像是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一个女孩十六年的执念,不是祝熙语被所有人怀疑、否定的希望,不是她对于自己丈夫小心翼翼的试探,而只是类似于“周末做什么”这样稀松平常的话题。
祝熙语的眼前逐渐模糊,是泪水,也是她心底那个被黑暗笼罩了多年的阴影终于迎来的光。她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想喝奶粉,嘴巴很苦、很难受。”
而她的丈夫没有丝毫犹豫地径直抱着她起身,“好,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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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情绪起伏太大,祝熙语又还在孕期,在韩宥替她给牛奶降温的时候,她就窝在韩宥怀里睡着了。她一手环着韩宥的腰,一手紧紧攥着韩宥衬衣的胸口位置,眼尾的红痕还未退尽。
韩宥将手中的两个杯子放回桌上,小心翼翼挪动身体去看妻子的唇,果然,原先粉嫩饱满的樱唇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咬痕。在祝熙语回忆的时候,韩宥就一直看着这里。
祝熙语的语气是平淡的、甚至比她和韩宥讨论《归雁》的剧情时还平淡,但她的每一个停顿都几乎是咬着唇度过的,深深浅浅的痕迹就是她对于当下那段记忆的感受,父亲舅舅相继出事的无助、妈妈生病的恐惧、不被理解的焦虑、求助无门的绝望
韩宥看不见祝熙语的眼神、判断不出祝熙语的语气,就通过她每一次停顿的时间、咬唇的力度来探寻、感知她深埋的情绪。
此刻的祝熙语是完全放松的,似乎是在梦里感知到了伤口处的疼痛,还时不时会蹙着眉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碰碰。
韩宥抬起手,轻轻拨开祝熙语的齐眉刘海,右边额角处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是一道近乎三厘米的疤痕。韩宥对伤口很熟悉,他自己就能判断出这是十年以上的、由尖锐物品刺伤造成的陈旧伤口,缝了五针。
韩宥的手顺势下滑抚上祝熙语的脸颊,长眸微垂辨别不出情绪,整个空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祝熙语的呼吸是绵长的、平稳的,与之相对的,韩宥的呼吸急促、似乎还带着愤怒、含着心疼。
“韩宥,你相信我吗?”韩宥的情绪被打断,正想回答却见祝熙语只是将脸往他怀抱深处埋了埋,又睡了过去。
韩宥俯身亲上祝熙语的额角,像是捧着他最重要的、唯一的珍宝,将人放回了卧室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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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韩宥,师长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你怎么来办公楼了?”高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关心,“是有啥事吗?”
韩宥指了指三楼,“嗯,我找师长有点事。”
高业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韩宥这个神态了,自从结婚以后,这小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冷清的模样,但整个人的攻击性是完全收敛的。而此刻,原本只会出现在任务执行期间的、仿若猛兽的攻击欲已完全显露。
“你”高业本想制止,但看见韩宥的眼神是清明又理智的,就放开了手,“你们团长也上去了。”
韩宥点点头,继续往上走,直到汪师长办公室,示意勤务兵汇报。没等多久,许锐利就从里面出来并换了韩宥进去。
汪师长正在喝茶,见他来了,笑着开口,“小韩,不是给你放假了吗,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韩宥行军礼,身上也重新换上了全套的军装,“报告首长,一团韩宥请求继续参与滇省人口贩卖案。”
汪师长放下茶杯,滇省的案子涉及很广,背后的境外势力也很复杂,汪师长不信韩宥不清楚这个案子现在就是烫手山芋,韩宥此刻收手就是最好的时机,他食指轻点桌面,示意韩宥给出理由。
“报告师长,是为私事,我怀疑此案里十六年前的那位前辈是我妻子的亲舅舅,故想参与后续关于此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