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他和韩华、韩筝干脆的恩怨,祝熙语和侯家三兄妹的关系实在很难直接定义成某个词语。韩宥甚至觉得,他们都是侯海夫妻贪婪欲望的牺牲者,侯家三兄妹可恨、也可怜。
“至少现在的结局是好的。”祝熙语沉默良久说了这句话,这样的结局其实算不上好,侯语希才二十岁就身体、精神双面受创,侯政谦、侯政然多年努力全部泡汤,三兄妹去到宁市也相当于和侯海夫妻决裂了,和圆满完全不沾边。
但这相比之下又确实是好结局,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至少侯家三兄妹最后站在了一起互相守护,没有彻底沦为侯海夫妻和自身欲望的献祭。
韩宥心疼地将她的紧蹙的眉抚平,视线落到她的额角,“想换个发型吗?”他摸上祝熙语一直掩盖着的伤痕,“一切都过去了。”
祝熙语有些诧异,又觉得韩宥察觉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她的手和韩宥放在她额角的手重迭,指尖触上微凸的疤痕。
“我刚去侯家那个月和侯语希一起在家属院玩,当时她就像那天那样突然拉着我往台阶下倒,我没有防备和她一起摔了下去,她身上也有一道疤、在后脑的位置,她这些年来身体不好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则是正面撞到了路边的石头上,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不该推倒妹妹,我解释了,但没人听。那时我的妈妈生了两年的病,我很少出门、也不爱说话,家属院里的人可能就觉得,这样阴郁的小孩是做得出这种事的吧,而且侯语希受的伤比我更重,怎么会是我说的那样。直到我下乡前夕还有人说起这件事,觉得我欠侯家、欠侯语希。”
“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受伤,也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事实,没有人会再像他们那样护着我、爱着我了,所以我很厌恶这个疤,它的存在就像是为了提醒我我的现状。”
祝熙语将齐眉的刘海往后掖了掖,“确实可以换个发型了,以后它就只是一道陈年伤痕了,不再有别的意义。”
韩宥俯身亲了亲祝熙语的额角,“是的,我的满满,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爱你,但我始终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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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宥销假以后,部队也正式通知了他此事最后的处理结果,其他都和侯政谦信里的一样。高世元则因为婚内虐待、囚禁妻子,记过后被降职到了边疆兵团任营长。截止到目前,他已经被记了一大一小两次过,若再有一次就会被彻底开除军籍。
一团一营的营长段民若因为在追查人贩子时立功,被破格提拔到了三团任新的副团长,掌管后勤、军备,原先这个岗位的副团则接手了高世元的职责。
部队妇联在此后一个月里召开了两次宣讲会,带领军属们再次学习了家属院的纪律和品德教育。家属们许多文化水平都不算高,妇联们照本宣科讲解这些纪律法规的效果可想而知。
任曼在妇联任职,几次宣讲会效果都甚微以后,她想到了祝熙语正在连载的新书《醒来》。这本书表面是讲陈家三代女性及她们同时代女性的人生际遇,实则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读者,否定和批判传统思想里女性于婚姻、子女献祭式的自我定位。
也许是考虑到受众,祝熙语这本的遣词造句比之《归雁》更加简洁朴素,文风依旧细腻、更添几分温柔平和。任曼和邱雯茹作为阅历颇丰的女性,更明白她的用意,不止一次感慨过这个年轻小姑娘的眼界和志向。
这本书可以说是完全是为了妇联这次的困境而生的,妇联的领导们看过文章后也肯定了任曼的提议,于是宣讲会从干巴巴的条例变成了一个个像是发生在人们身边的故事。家属院的军属们无论老少都能从这本几乎全是女性角色的书里找到自己影子,又在听完故事后恍然大悟,原来以前那些在她们看来无法解决的问题、跨越的鸿沟,还能有这样奇妙的发展。
她们惊喜之余更是感动,原来有人懂她们的付出,她们在这本书里摸到了自我和认同。于是她们开始主动追着妇联的人往下讲,在得知这是家属院的祝熙语正在连载的作品后,她们彻底疯狂了。
刚开始是一窝蜂地往六栋跑想要和祝熙语交流她们的故事、追问文章的走向,被和祝熙语相熟的军属们劝住以后,她们满腔的喜爱无处发泄,便将祝熙语在广市以来的所有事迹打听了个遍。
军属们的爱太纯粹又太热烈,即使高世元几人早已离开,还是被她们拉出来骂了一次又一次,几个疯狂的祝熙语的拥趸甚至找到了刘美娟,大骂她不知感恩、不配当祝熙语的朋友,还是祝熙语亲自邀请了肖家一家人来家里吃了顿饭这件事才平息。之后祝熙语特意在下一期的连载里加了新的内容,呼吁女性们要换位思考、互相体谅、多些包容。
新文章一出来军属们就央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将报纸带回家里给她们讲,部队的报纸不够分,她们就自己去广市买。从书店老板那里得知这个故事并不是很多人在看以后,她们又联合起来给附近公社、厂区的妇人推荐,还写信给外地的亲人、朋友,让她们一定要看。
妇联超额完成了任务,广市家属院里甚至刮起了一股学认字、读报纸的风气。宣传科本就看好祝熙语这本书,见状更是文稿、图画齐发,将次盛况传播了出去。不提别的部队得知后也牵头组织了这样的活动,部队体系外的人也抱着好奇的态度开始阅读,等连载期间他们又找到了满满作者的上一本书《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