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真是多谢您了。」女子道了谢,吩咐丫环道,「蕴儿,我们走吧。」
「是!」那年轻的丫环机灵地应了一声,也没见怎么扯动缰绳更没挥舞鞭子,两匹高头大马已然自个儿调转了方向,行动迅速而安静。
「小人再多嘴问一声,」更夫喊住那两人,「不知您二位这会上国二爷家是为了何事,二爷府上看门的老七脾气不好,若无急事,这会去怕是进不了正门的。」
那俏生生的丫环替她主人答了话:「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们呀,是给他府上送礼去咧!」
那更夫还未来得及搞明白为何会有人大半夜上门送礼,却见那丫环单手一挥,口中轻叱一声,两匹大马便向着南边轻快地跑了起来。更夫眼看着那车子经过他的面前,突然间双目圆睁,跟着,整个人便开始颤抖起来!从脚踝开始,也可能是从脑袋开始,更夫像打摆子一样摇摇晃晃,身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很快打湿了脚边小半块地。
「鬼、鬼啊!」随着梆子锣鼓落地发出巨声,更夫终于憋出了一声惨叫,没头没脑地跑走了。
坐在骈车上的女子听得叫声后从车中探出头来,她微微撩起了头巾,侧脸看了一眼身后,优美的下巴弧线上于是露出了弯弯的唇角,极轻极巧地向上挑了一下,随后头巾便又放了下来,车帘也随之落下。
在那马车的后方,用锁链拖着个人,身体僵直,步伐沉重,前胸还穿了个窟窿,显然已经死了许久。
◇◆◇
「你出来!」狱卒冷冷喝道,门上的锁链因为被抽动,互相撞击着,居然发出了倒也算悦耳的声音。门开后,一方清冷的日光照了进来,使得久居黑暗中的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还不快滚出来!」狱卒见他没动静,用力一扯他双手上戴着的锁链,几乎将他从一堆烂茅草上提了起来。
是第几天了?二十天?三十天?还是四十天?
他已经丧失时间概念了,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还想过要出去,想着要记下每天发生的事,记下过了几日,因为他还犹自存着念想,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官府就会查清楚一切,还他一个清白。
但是牢狱生活远比他想像的严苛,在日复一日的拷问中,他很快失去了判断时间的精力和能力,求生的欲望也被一点点的磨灭——那些人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怎样使人屈服,拷打、禁食、攻心……各种手段轮番上了几遍后,他在前日终于画了押,认了罪。
昨晚,别的犯人都在咽米糠喝凉水,他破天荒地吃了顿好的,有鸡有鱼有肉有白米饭,甚至还有一壶不算太糟糕的水酒,他想,是时候了吧。
果然,是时候了。
他跟着那狱卒走出去,有人将他拽上囚车,套上了枷锁,头上还蒙了个布袋,或许是怕他认得路,死了以后会回来报复。
他听到车轮开始「咕噜噜」地转动,此时的心情却十分平静。布袋遮去了阳光,还他最近习惯了的黑暗。
很快,他就要去一个满是黑暗的国度了。
他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了一种自虐般的安心,也许,到了那里,他就都知道了。
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还有,知道自己是谁。
◇◆◇
祝映台正行走在齐国街市之上,服饰已与当世之人无甚区别。
他在将近十个月前由归村灵池回溯时空而来,为的是找到自己和恋人梁杉柏的前世,改变两人的前缘,救回后世日趋魂散的恋人。然而,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周襄王二十五年(公元前627年)的秦晋边境,也即春秋时期。
按照昔日金英岛杜酆的说法,当年杜酆为保祝映台前世尸身不毁,故意设计齐国大将赵礼成魔之时已是齐国最末一任主公齐康公被流放后的事,换言之,那至少已是公元前386年以后的事,距离祝映台现在所处的年代差了整整二百多年!
祝映台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穿越时空来到一个整整早了二百多年的世界,他不愿相信范青山出了差错,因为这代表着他费尽心机冒险穿越时空,最终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他在慌乱之中努力冷静地推想,想杜酆设计赵礼虽是在二百多年后,但并不代表他的前世就生活在那个时代。因为杜酆不是个普通人,所以寿命未必与常人相同,换言之,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赵礼出现之时,祝映台的前世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只不过当时杜酆还活着而已。
祝映台十分地想要证明自己这个推论,而证明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燃阴宫」找到「梁杉柏」,为此,祝映台在列国周游行走,这一走,已经整整走了十个月。
在今年二月的时候,曾经发生了一件事,令祝映台触动极深。当时他出晋抵达周天子王城洛邑,刚巧遇见了秦国三万精锐军卒途经此处。这支精兵本是为秦穆公攻打郑国而去,由于急着赶路,在经过周天子王城之时竟不依礼卸甲步行,而是只脱下头盔,下车略走几步,复又乘车匆匆离去,所以引得路人百姓指指点点。祝映台夹杂在那满城百姓之中,目送秦军离开,他是其中唯一一个注意到那三万大军上空弥漫着浓黑死气的人。
这件事当时祝映台自己也大吃一惊!
在现代之时,祝映台原本也能观天地万物之气,但不知为何,自金英岛之行后他便逐渐丧失了这一能力,想不到在穿越时空之后,又突然提升到可用肉眼捕捉常人无法看到的「气」的程度。更令祝映台感到惊讶的是,他分明还看到在那三万大军之中混杂着不少面目可憎、奇形怪状之物,似鬼近妖,抓耳挠腮、上窜下跳地作喜悦之状,而周围人却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