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者的喉咙里终于发出囚困许久的声音,那声音沙哑而可怕,听起来就跟刚才的夜猫子叫声差不多。
「是……秦……秦国的军服……」年长男人抖得像筛糠一样,他实在已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秦国的?」年轻人后知后觉地重复了一遍,顿时一股恐惧直冲脑门,「鬼啊!」年轻人惨叫一声,回身拔腿就跑,匆忙中连自己掉落在地上的货物都忘了拿。年长者也被叫声惊醒,调转身不要命地逃走了,很快山道上就只剩下了「秦国鬼」一个。
「秦国鬼」也听到了那两人闹出的动静,但那似乎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两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人一眼,便重新低下了头,依旧以自己的步调,慢慢地沿着山路走了过来,仿佛从亘古至今都迈着同一步伐一样。经过年轻人留下的货物旁边时,「秦国鬼」停了下来,沾满血污的脸上,既黑且亮的眼睛转了转,盯住了下方。
没有经过太久的犹豫,他蹲下身,将那堆货物拢到一起,略有些吃力地背到了自己背上……
临淄是齐国的都城,亦是当今天下最繁华的城邑,这里有醇酒、美人、宝物,有各色货品和新鲜玩意,是四方商贾云集之地,亦是男人们醉生梦死、不愿返家的梦想乡!
早年的临淄其实并不那么繁华,直到齐桓公时期,相国管仲为成就齐桓公霸主大业,在齐国上下推行了一系列富民强国的举措,才使得齐国迅速壮大起来,其中之一的政策便是在临淄城中广设女闾。
女闾原本在民间也多有私设,但将之作为国家盈利所在,还是自管仲开的先端。齐国女子妖娆妩媚,又生性风流,女闾开设之后,果然吸引了齐国上下青壮男子的目光。
此后历经数年,齐国的女闾逐渐扬名天下,不仅是齐国国中,甚至是其他各国的商贾贵胄都蜂拥而来,争相要享受齐国女子的温柔多情,这便使得临淄城大大地热闹了起来,成就了如今不可取代的地位!
此时正是夜深之时,临淄城的街道不见人影,一名更夫举着风灯,正独自在空寂的街道上行走。秋日的夜晚寒凉露重,更夫忍不住缩起了脖子,低声埋怨着这该死的的天气。
适才与一队临淄城的守备军擦肩而过,人家身上穿的戴的跟他这破衣烂衫可大不相同,人人轻甲暖裘,夜间巡视也自有明晃晃的火把开路,有好酒暖炕等着回去享用,相比他的凄清孤寂,那是要舒坦多了。更夫想着,越发有气无力,简直要敲不动手里的梆子。
「咚!——咚!咚!」一慢两快。
「三更啦。」更夫拖长了声调喊话。头顶一片黑云慢慢地靠过来,遮住了原本就不太明亮的月亮,却又在周边露出一圈黯淡的光来,照得下方忽明忽暗。这种天候,在民间有种不太吉利的说法,叫做鬼月亮,意思是有邪气相侵,才使得月华晦暗,据说碰上这种天,往往都会有意外发生。
更夫看着天色暗暗道了声晦气,加快步伐要将最后两条街巡完,好回去睡个好觉,偏偏这时候,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空气中不知不觉荡开了一股香氛,那是一种叫人沉醉的香气,既非花香也非酒香又或胭脂香,清淡之中杂有甜甘,细品之下又好似醇酒醉人。
更夫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用力吸着鼻子,想要将更多奇特的香味吸入脏腑之中,痴态犹如中了邪术一般。很快,两乘皮毛黝黑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轻便的骈车悄悄滑了过来,刚好停在更夫的身前。
「打更的!」这深夜赶车的竟然是个二八少女,俏生生的白脸蛋上嵌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衣着华美,体态娇憨,言语之间却颇有几分不符年龄的媚色。她喊住那更夫,爽利问道:「管你问个路!」
更夫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天仙绝色,一时间连答应都忘了,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那姑娘不放。
少女见他这傻样,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小的雪白胸脯跟着乱颤:「问你话呢,你愣什么呀!没见过小姑奶奶这般貌美的可人儿吗?」
「蕴儿,不得无礼。」黑暗中有人发了声,骈车的帘子被人拉开,一只好看的女人的手便探了出来。
这女人的嗓音着实是美妙至极!如果说名唤蕴儿的少女是好似鲜梨子一般爽脆甘甜的味道,那她就是酥软得刚刚好的水蜜桃才会有的滋味,一品便是一口甘汁,叫人心神荡漾。
女人从帘子后探出头来,她身上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裳,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为着不抛头露面,此刻头上蒙了块头巾,所以并看不清长相,只是光看露出的那只白净柔软的手,还有那一小截皓月一般的手腕,就足以让人对她的美貌浮想联翩。
「小女子与侍女方才从外地赶来临淄,夜深迷途,想向先生请教一二。」
更夫哪曾被人这么好声好气地喊过「先生」,不由得殷勤道:「哎呀,您这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老丁在这城里敲了几十年更,甭管这城里的大街小巷,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老道新街小巷捷径,我都熟得很,只是不知二位这是要上哪去啊?」
「我们主仆二人想去南朱雀街国桀国大人府上。」女子的声音依旧悠悠淡淡,越是如此偏越让人觉得抓心挠肺的……痒。
「哟,原来二位姑娘是来找国二爷的啊,」更夫赶紧行了礼道,「那您二位可是走错路了,国二爷的府邸在本城西南边,您二位得沿着这条道打个回头,一路走到小庄街后往西走,看到两棵大柳树再往北,国二爷府邸就在右手边第三栋大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