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未曾告诉我,打算采用什么法子来应对此事,但自早年间她将孙神医自蜀中延请而来,东都尚药局建立,这十多年里她对于医官的栽培向来用心,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治怎么会听不出她话外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要选择放弃一个更优解,非要让李贤在其中获得名望吗?
毫无疑问,在对外征伐之事上安定是个中翘楚,在对内的这等大事上,她依然是最合适的执行者。
“你说的不错,在这件事上,安定要比太子合适。”李治垂眸给出了答案。
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还是他最为看重栽培的儿子,这份心性惫懒让他实在是不想在不必要的问题上分出心力了。
武媚娘随即就见他朝着自己递过来了一张纸,“让安定去就去吧,我昨夜想了良久,为弘儿定下了谥号,你看看如何?”
武媚娘朝着纸上望去:“孝……敬?”①
李治目光怅惘,沉默了一阵,方才接话回道:“慈惠爱亲为孝,死不忘君为敬,弘儿过世,我实在心中沉痛,想为他加上这两个字为谥。”
武媚娘的目光有一瞬停留在了李治的脸上,有些不太明白,为何李治对于李弘的怀念之情竟能到这个地步。
就仿佛是这个儿子的早逝,让他在午夜梦回之时又将李弘的形象美化了几分,和此前说他没有这样的儿子,已经形成了愈加鲜明的区别。
“媚娘?”
“哦,我是在想一件事。”武媚娘收回了自己的困惑,回道,“这个死不忘君的敬字无妨,但这个孝字,我看陛下还是该当斟酌一二。您别忘了,您之前是用什么理由将他给废黜的。”
李治的记忆力一向不差,更何况是一封在他急火攻心之后让左相写下的诏书,“……我说他纳邪说而违抗皇命,勾结朋党,心怀异端,有不忠不孝之举。”
那个“敬”字还能用贬谪到襄州之后有所悔改来解释,加上“敬”字的解释本就是李治自己想出来的,就算换个说法也并无不可。
那个“孝”字却显然绝不能用,否则就等同于是李治在对外承认,自己之前的废太子诏书中还存有不实之言!
这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武媚娘点头应道:“不错,所以我看还是别用孝字了。弘儿无福长寿而早亡,就取慈义短折的怀字吧。上谥在先,中谥在后,以敬怀为谥,就算是天下人也挑剔不出毛病来。”
“敬怀太子……”李治低声念了两遍这个谥号,对着一旁的武媚娘露出了几分感激之色,“我真是被这出消息弄得头疼眼花的,若非有媚娘在旁把控,险些要接连犯下两个大错。”
武媚娘叹了口气:“陛下何必如此客套生疏呢,弘儿他终究也是我的孩子,我又怎能不为他的身后事考虑。现在谥号定下,迎灵回京的人选也已敲定,我总算能安心几分了。”
至于面前这位接连犯错的陛下,也正该再离朝堂远一些了。
李治却并未留意到,在武媚娘随即说出的话中潜藏的意思。
镇国安定公主在这出事宜定下的半日后,便驾驭着马车离开了蓬莱宫。
李治在李贤的搀扶下,正目送了她远去的一幕。
“在长安城中的镇国公主府最终选定在了崇仁坊,那里自长孙无忌败落之后空置多时,直到如今才启用。”
李贤扶着父亲的胳膊,应道:“听闻此前长孙……长孙无忌占据了一坊大半,现如今给了阿姊,也正好是镇国公主的邑司当有的水准。”
“不错,但我希望……”李治望着李贤那张俊秀的面容,沉声说道,“希望你和你阿姊千万不要变成我和长孙无忌的样子。”
没等李贤答话做出个保证,李治就先打断了他的话:“对了,你对你兄长临终遗言中所说的去战场历练之事是怎么看的?”
“我……”李贤迟疑了。
若是让他回答朝堂政务上的安排,以他在这几日间的进学,加上他向来聪慧的天资,或许还真能比之前更容易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偏偏李治现在发问的这个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比起从武,他当然是更喜欢从文的。
但他听得出来李治话中的认真意思。他显然没将李弘所说的话当做是个可以随便抛诸脑后的笑话,而是觉得李贤既要做一个更不容易被朝中文臣诓骗把弄的太子,确实该当在兵权上下一点工夫。
“我武艺只能说尚可,又并未在此前有过研习兵法的经历,若是贸然统兵,只怕是在带着府兵送死。”
“这一点我知道。”李治慢慢地和他一并从望楼上走下去,说道,“但你确实不能只有作为太子参政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