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尾的沙尘又很快将那些旗幡都给遮掩得看不分明。
当官道的尽头已彻底看不见那些人影的时候,被这起兵阵仗而激起的熊熊野心,最终渐渐平息了下来,变成了她唇角的一抹笑容。
安定已怀揣着必胜的信念重新踏上了属于她的战场,她又何尝不是正处在另外一个战场上。
既要兑现她对女儿说的无人会在后方添乱,她也不能有任何一点懈怠。
或许,今日的那些高呼声中本已有一些,是真心为追随主帅而喊,也为天后在这灾情之中所做的挽救举措而喊。
而她需要做的,是让这些人的声音更有感染力,就像……
她与阿菟让自己的声音更有分量,是一样的道理。
当她折返回到宫中的时候,被行军气氛所牵动的热力已自她的面上消退了下去,看上去依然是那个沉稳端方的天后陛下。
倒是天皇陛下刚在御医的诊治之下服用了药物,在昏沉枕靠在床边的时候,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不太正常的潮红,明显是在原本的风疾病症之上,又多出了点风寒症状。
武媚娘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
朝堂之上的官员已经主动削减了供暖薪柴的用度,用于合力供给士卒出征西海,结果陛下非要自己再起到一番带头作用。
结果有没有让官员更感受到同仇敌忾、合力抗敌的情怀不好说,他自己反正是又病倒了。
这等自觉很有本事却在添乱的表现,真是和早年间想到亲征前线时候没什么区别。
但若非陛下病倒,大概也没有她今日给阿菟亲自赠剑的一幕……
武媚娘又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陛下也是做了点好事的。
听到了殿中新多出的脚步声,李治抬了抬眼皮朝着她看来,“安定出发了?”
武媚娘在床边坐下,“不止是安定出发了,你为她指派的几位副将也都已齐聚关中随同出发,此外,义阳、宣城和文成也都跟着一起去了。”
李治揉了揉额角,似是想凭借着这个举动驱散几分头脑中的昏沉:“其他人就姑且不说了,新到她麾下的高将军是个擅长配合作战的将领,我不担心磨合不当,文成也是早在当年接回长安的时候就敲定了她的用武之地,我就想问问,安定对义阳和宣城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若我没记错的话,宣城比安定还要大上四岁,义阳就更不用说了,比素节还大两岁,今年都已是二十六岁的人了。寻常这等年纪的姑娘早该出嫁了,更何况是皇室公主,传出去难免有人说,是你对她们有意不做安排。”
武媚娘没有马上回答。
在这须臾的沉默之间,她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垂落在了李治搭在床边的手上。
这只手,明明已因病症的侵扰,愈发显示出瘦削之态,可它好像依然在试图攥紧一切自己能够把握住的东西,以图对外昭告着它对一些东西的所有权。
“弘儿跟你说的这个担忧?”武媚娘语气如常地发问,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实在很难确定,李治发出这句问话,到底只是在谈论已到适婚年龄的李下玉和李素筠,还是也要连带着将安定的事情提上日程。
不过按理来说,有英国公的那句劝告,应当能让陛下将自己的计划偃旗息鼓一段时日……只是不能完全放松警惕而已。
更大的可能,还是真只在问那两个萧昭容所出的女儿。
武媚娘想到这里,不由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和陛下之间的情分,已变质成了连她都不知道该不该认的地步。
但到底是谁先变的,她已分不太清楚了。
只能说,对于朝臣来说,她与李治依然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以一种无法让人从中介入的方式统辖着这片大唐国土。
在这一点上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李治却并未留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不全是弘儿的问题。就像我方才所问,安定对这两个姐姐,到底是什么想法?”
早在他对着媚娘提出要将她所生的子女单独序齿开始,那几个其他妃嫔所生子女就已几乎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萧妤自随同周国夫人出宫礼佛后也不曾回宫,就连姬揔持病逝也未让她的生活轨迹发生改变,更让这两个女儿连带着她们的兄弟李素节,都游离在李治的注意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