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卓云领兵与苏定方会合之后,军医先将险些被砍断一条臂膀的炽俟叶护吊住了性命,转而来给崔元综治腿。
在听到最多只会有些后遗症,但还不至于到瘸腿的地步,崔元综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朱邪叶护与炽俟叶护这两位叛军首领均被生擒,估计是要被送往长安献俘的。这两人对下属部落的指挥被切断之后,其余随同他们反抗的人应当也无法掀起风浪了。
那么,庭州金满城的殉国之人,是不是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相比之下,在这场波及二三州,横跨天山南北的动乱里,他能侥幸保住性命,还能得到一个“为阿史那将军开路、擒获叛贼炽俟叶护”的功劳,竟已能算是……幸运的了。
这份感慨,或许并不只他在发出。
当阿史那弥射站在金满城下的时候,哪怕他并非中原人士,见多了玉门关外西域之地的野蛮杀戮,也觉有几分心头沉沉。
那两尊被悬系在城门之上的首级,经由这西域风沙的侵袭与六七月间烈日的暴晒,早已完全变成了风干之后不辨面貌的样子。
按照被擒获的城中守军所说,这正是大唐戍守于庭州的官员。
他们两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城里城外被弃尸的无名之人。
阿史那弥射指挥道:“去来个人将他们的首级取下来装盒盛放吧,再将城中枯骨葬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份秩序崩乱造成的影响,势必会被唐军以平乱后的雷霆手段予以消弭,也势必会让大沙碛以北的突厥、回纥各部遭到打击。
好在他和他的族人并未如阿史那步真和这炽俟叶护、朱邪叶护一般滋生出这样多的野心,如今还站在制定秩序规则的一方。
但真要说阿史那步真完全是诬告的话或许也未必。
只是……在这份平乱的进度面前,他亲眼看到了大唐的将领还未到青黄不接之时,对于西域的重视也一如既往,那他就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让自己的族人遭到灭顶之灾。
不过说起来,阿史那卓云能有今日地位,拿到这样的军功,似乎和她父亲的关系不大。
那么,为了确保西突厥居于昆陵都护府的族人能在他过世后继续得到庇护,他是不是也得考虑从族中选出几个善战的女郎,送到那安定公主身边做个护卫?
毕竟,虽然同姓阿史那,卓云将军跟他可真没多少亲近关系……
当然眼下说这些还有些遥远,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亲随走到近前来,“再带几个人快马加鞭赶去西州,将此地已经平定的消息传过去。回纥各部还有些漏网之鱼正在外逃,就说我已在让人追捕了,但葛逻禄三姓以及朱邪部在北方的驻地,还需等几位将军来做决断。”
下属当即领命而去。
在这一列骑兵自金满城行出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事停歇的缘故,在阿史那弥射的视线之中,还有一队商人已踏上了经由这河西走廊继续前行的旅程。
渐渐发冷的日光中,那商队的驼铃轻轻作响,就这么取代了半日前此地还大作的兵器交锋之声,仿佛此地并不曾有这样的一出来回易主的变化。
但在黄沙之下,又分明还有并未干透的血色。
……
文成公主朝着马车的车窗外看去,也正听到了这样的一声声铃铛作响,从拉着她所带行李的牦牛脖颈上发出。
走马灯一般闪过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声声的轻响与车轮滚动声里被定格在了眼前。
这几日间忽然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简直像是只有梦中才能出现的。
禄东赞的长子赞悉若与次子钦陵赞卓忽然联手韦氏向芒松芒赞施压,在宣告了与吐谷浑的交战落败、禄东赞临阵身亡的事实后,依然不减对赞普与尚族的威逼,“请求”遵照大唐提出的条件,将文成公主礼送出境。
钦陵赞卓自前线带回的两千骑兵,就成了他此刻朝着赞普发难的助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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