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徐大用的样子,何喜文和其他三人都以为这步棋走对了。只要跟此人拉近关系,从贸易部搞一批紧俏货的想法就有希望,甚至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指望这一顿酒肯定不现实,不过总得有个好开始不是?
如今北海镇出产的各种轻工业产品风靡整个东亚,比如香烟、火柴、蜡烛、皮货、清凉油等等。这其中最为老百姓喜闻乐道的就是清凉油,因为比有钱人喜欢的风油精耐用,导致在南方蚊虫滋生的地区供不应求,市场零售价格已经翻了几番。如果能通过徐大用从贸易部拿到一批货,转手至少是一两倍的利润。
其实清凉油的配方并不神秘,有经验的药工和医生闻一闻甚至尝一尝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想要批量仿制并且和北海镇打价格战却很难。
不要小看一盒在后世平平无奇的清凉油,它从里到外无不体现出碾压这个时代的工业实力。先是各种油性药物的大规模萃取,相比十八世纪的添柴烧水的蒸馏工艺,北海镇设在巴城的那间工厂每两小时便可萃取3oo升油性物质;其次便是石油工业的副产品凡士林,量大管饱,比蜂蜡可便宜的太多了;再有就是用镀锡薄钢带制作,喷涂红色漆底和黄色虎头的小圆盒。
镀锡钢板这东西在十八世纪的欧洲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波西米亚地区在十四世纪时就有了,主要用于制作餐具和炊具,澳门就有卖的,所以才叫“马口铁”。但能像北海镇一样将其压的这么薄,做的这么小,并大批量制造,即便工业化程度最高的英国也是力有不逮。
历史上法国人在十九世纪初才明了马口铁罐头的制作手册,由此英国人才开始大规模生产镀锡冷轧钢带并制作军用罐头。但在本时空嘛,嘿嘿,北海镇的那条三片罐生产线要是开足马力,年产量高达十万吨;换算成5oo克一罐的话,那就是两亿罐。
“唉!”就在何喜文自忖之时,只听徐大用突然叹了口气,之前那色眯眯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他起身从屏儿手中接过酒杯,浅尝即止,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和琴曲,只是徐某有酒了,抱歉。”
嗯?!此举别说让何喜文他们惊讶,连屏儿姑娘也是面色一变,心说这位难道是在戏耍我?刚才还跟个色胚似的,转眼就变正人君子了?
梁文英道:“徐大人,你这是”
徐大用坐下后解释道:“诸位勿怪。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某也不例外。只不过徐某去年成婚时曾和妻子过誓,这个,这个,不提也罢。”
何喜文等人听了,全都面面相觑,心说这位莫不是家中有个母老虎?问题是北海镇离廉州这么远,母老虎再厉害还能管到这里?看你徐大用也是个七尺高的汉子,竟然怕老婆怕成这样?
一旁侍立的屏儿原本假意含泪,听到这话却是眼前一亮。心道看不出此人居然还是个正人君子,伉俪情深。要是自己能跟了这样的人,这辈子也算有个好归宿。
在座众人各有猜测,各有算计,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位除了是在满清朝廷挂了号的北海军谍报头子,而且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说穿了其实挺好笑的,徐大用也是洞房的当晚才知道,他老婆茶妹不光是贵州的苗人,而且还是会下蛊的那种。
当初徐大用被派去苏北的时候,为了掩饰身份,随行的女报务员就装成了家眷。几个月后,两人生米煮成熟饭,成了真夫妻。没承想才过了一年多,那女人得了场急病人没了。之后他在重庆遇到了茶妹,相处了几个月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不过因为茶妹当时还不到十八,再加上徐大用经常到处跑,所以直到去年两人才拜堂成亲。
就在两人洞房之时,身着大红嫁衣、姿容俏丽的茶妹让徐大用誓这辈子不会负她,并端上一杯早有准备的加料黄酒。徐大用当时精虫上脑,哪还管其他,不管不顾的就喝了。等事后进入贤者时间,茶妹才羞涩的告诉他,那酒里放了“情蛊”,并讲了其中的禁忌。
茶妹这些年孤苦伶仃,在江北蛮营的青楼里见多了虚情假意,内心变得极度敏感。她跟着徐大用来到关外,举目无亲,虽然接受了对方,可是又担心以后,于是便想到了跟母亲学的下蛊之法。
“蛊”是不是真是存在不好说,反正古人对此深信不疑。很多地区的苗人都会,一代传一代,比如云南、贵州、广西、湖南,但是其原理就连下蛊的人也说不清。别看茶妹十岁便被人贩子拐卖,由于这年月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都很正常,所以打小就学过。
这东西必须要在端午那天,趁着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制作;材料无外乎是蜈蚣、毒蛇、蚯蚓、蚂蚁、泥鳅再混合中草药。
具体到“情蛊”,一般是当苗女要以身相许才会给男方种下,在湘西地区也被称为“粘粘药”。一旦男方再与第二个女人有房事,就会爆毙而死。“情蛊”只有下蛊的女方可解,但解了之后,女方也不能再有第二个男人了,否则同样会暴毙而亡。
这一“特大喜讯”当即就把徐大用吓萎了,梅开二度那是甭想了,第二天一早便如同死了老娘般找赵新求救。
赵新听了差点笑破肚皮,心中暗暗叫绝,假装沉思半晌,这才一本正经的说咱们不是提倡一夫一妻么,你正好带头做个表率。只要伱不亏欠茶妹,那蛊也不会作。等过几年两口子生一堆娃,没准哪天她一高兴就给你解了呢。
徐大用欲哭无泪,说万一茶妹生不出儿子,我徐家岂不是要绝后?赵新怕他想不开做傻事,便耐心解释了一番“xy”的道理。又说你虽然三十多了,可茶妹还很年轻,况且咱北海镇的医术达,就算生七八个都不是难事,何愁没有儿子?
徐大用是亲眼见过赵新凭空消失的,也见过赵新一挥手就冒出一屋子的粮食,所以对这位“真龙天子”的话深信不疑。自此之后,他就算在外面喝花酒也就过过眼瘾,嘴上花花一下,一旦要动真格的就不敢了。
捎带说一句,之前他南下安平港的时候,茶妹已经怀上了。另外徐大用家跟王长生家挨着,有什么事王长生的老婆会帮着照应。
看到徐大用连到嘴的肉都不吃,一副惧内的样子,何喜文他们几个也都没了兴致,清凉油的事也不好再提,只能找机会再说了。之后酒宴草草结束,徐大用回了寅宾馆。临走的时候,那位屏儿姑娘还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几分哀怨。
生意没谈成,何喜文并不是很在意,以后总有机会,目前他的主要任务是要在规定时间内打到南宁府。
次日一早,正在吃早饭的他突然接到了北海军参谋部来的电报:据广州方面得到的消息,清廷两广总督长麟和广州将军福昌率五千兵马已抵达肇庆,计划中秋节后赶往梧州。另外广西提督彭承尧率领提标兵马已到浔州府,柳州府、桂林府和平乐府的清军正在奉调南下,分别驰援梧州和浔州。
何喜文看完电报便去了设在总兵府签押房内的作战室,一进门看到黄忠仝等人都在,便立刻开会商讨作战方案。
目前何喜文所部最大的问题就是船。南流江和北流江并不相通,从廉州出的部队坐船抵达郁林城北部后,还得走四十多里陆路到北流,从沙街码头上船。然而之前部队在攻打郁林时,近在咫尺的北流县令闻讯后狗急跳墙,竟派兵将望夫山、头塘、沙街等各处码头上没来得及走的船只全部收缴,泼洒桐油付之一炬。等会安营的人打到北流时,江面上到处可见被烧毁的船只残骸。
之后部队虽然也四处搜集船只,可能找到的都是仅容四五人的小渔船,上百料的货船一条都没有。这要是小股部队近距离渗透还行,大规模长距离运兵根本没戏,从北流到藤县可是有五百多里水路呢!何喜文无奈之下,只得让会安营的人在当地征集工匠,全力打造竹筏,船的问题等拿下藤县再说。
如今二十多天过去了,近百条大型竹筏已经准备完毕。何喜文唯一顾忌的,就是大军出动后,梧州和藤县方面的清军会不会在河道狭窄处设伏拦截。竹筏这玩意没遮没拦,一旦清军藏在岸上的隐蔽处施放火箭,绝对够士兵们喝一壶的。
当何喜文听完黄忠仝等人的汇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放开。
“我决定中秋节当晚出动。还是老规矩,魏带着会安营的人马先走,沿途的清军如果不阻拦就不用理会,留给后面的梁文英去解决,要目标就是拿下藤县。”
黄忠仝点头道:“拿下藤县,控制住浔江水道,梧州方面的清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咱们也免得受两头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