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海军情报局也被京师诡异的情况给惊着了,四个情报站的电报如雪片纷至沓来。
最早来电报的,是位于宣武门外琉璃厂的“泛古堂”,随后就是位于东便门外庆丰闸的那间酒肆。要知道和珅手下放的那场大火,几乎将整条花市街都烧成了白地;当火势最旺的时候,半边天都染红了,黑烟滚滚。
如果只是火灾倒还没什么,关键是城内鸣炮戒严,外城流言四起,各家各户惊慌失措,纷纷抢购米面,都说北海军要打过来了。
局长王长生接到手下人来报,觉得事情有些诡异。究竟是谁在造谣?目的何在?
到了夜里,海甸那边的药铺来电报,说清廷外三营的兵马大举出动,圆明园那边灯火通明,几里外都能看到。
王长生这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了。眼下北海军东线部队即将起对整个辽东的作战,赵新也亲临前线坐镇。为防有变,他随即就给东线司令部了电报。
赵新看到电报后同样是一头雾水。他倒是听说过清廷有“鸣炮聚将”的制度,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并不清楚。问题是他还没打算进关呢,满清这是要干什么?他让参谋找来最近一周前沿侦察队的报告又翻看了一遍,没什么异常啊!
想了一会,他很快就放弃了;信息不畅,胡思乱想再多也是白搭。他连夜电告王长生,京城那边有什么新情况,要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就这样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下午,情报局来了一份多达八千字的长文电报,其中既包括了李秋澄从宫里探听来的消息,也有从阮元口中获知的。至此,赵新才终于明白京城这几天生了什么。
好家伙!这可是满清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清廷内部已经炸翻了天。
赵新将电报上的内容看了两遍,犹自感觉难以置信,心说和中堂够可以的啊,居然来这么一手!他这正琢磨着,邓飞从前线视察完回来了,一进屋看到赵新凝思苦想的样子,调侃道:“呵呵,伱这儿又打算坑谁呢?”
“部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连一级的动员会都开完了,士气高涨,底下战士问的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进关。”
赵新一指桌上的电报,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出什么事了?”邓飞随口问着,走过去拿起了电报,谁料刚看了开头几行字,便忍不住来了句“我靠”。等他将上面的内容全部看完,不禁啧啧感叹道:“死忠狗腿变奸臣,不可思议!对了,你年前去找他那回说什么了,是不是受刺激了?”
“我没说什么啊。就是让他把地契房契交出来,否则”赵新突然一捂脑门,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哦买噶”!
邓飞忍不住笑道:“我就说嘛,能让和珅心灵遭受重创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好吧,也许可能大概。”
赵新在邓飞看电报的时候,已经想了很多,于是便问道:“老邓,换成你是和珅,你会去哪?”
邓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考虑了片刻道:“说不好。哎,他会不会去云贵投奔和琳?”
“怎么去呢?”赵新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指了指京城和昆明,继续问道:“两地相隔五六千里,带着一大家子,无论是走长江进四川,还是走海路到广西,想不露行迹根本不可能。你信不信?清廷肯定向各地督抚了六百里加急,围追堵截。”
邓飞道:“那你的意思是?”
赵新笃定的道:“我觉得和珅不会让家人冒这么大的险,否则他也没必要把人都带走。除非和琳能率军打到广西南宁府,或者北上,把叙州、泸州和重庆府三地拿下来,这样走长江也还说的过去。问题是这么干的话,已经是扯旗造反了。他没那么笨。”
“你是说”邓飞起身走到地图前上下看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问道:“安平港?”
“对!这是他能脱离满清搜捕的最快路线。”赵新指着地图上的京杭大运河北段道:“从张家湾上船,出通州进天津府,在三岔河口走海河干流,到直沽码头换船出海。和府的管家马八十三,还有那个王平曾去过安平港很多次,这条路线他们应该很熟悉。”
邓飞端详着地图,片刻后道:“怎么收拾他?贪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决不能让他带走!”
赵新道:“和珅敢这么干,肯定谋划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狡兔还有三窟呢,论耍心眼算计人的本事,你我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
“呵呵,你现在驱虎吞狼玩的那叫一个熟练,乾隆也得捏着鼻子吞苦果,何必这么自谦呢?”邓飞调侃完,好奇的问道:“怎么着,还打算去安平港会会他?”
“我可没那闲工夫,让情报局出面。”
就在两人谈话后的第二天,北海军的夏季攻势终于拉开了序幕。
1794年7月11日,天降大雨。傍晚六时,驻守在布尔图库门的潘秀成所部出动两个团,越过柳条边墙,对开原城起进攻,杀的清军措手不及。城内的守将没料到北海军会冒雨攻城,吓得失魂落魄。
清军在开原的守军仅有一千五百人,而这已经是比原来增加了一倍。面对铺天盖地落在城墙上的炮弹,担任守尉的满洲佐领和开原县令都是面如死灰。虽然北海军采用了围三阙一的打法,留出了南面,可因为大雨的缘故,叶赫河河水暴涨,根本无路可逃。到了晚上九时,开原县城便被拿下。
当天夜里,北海军的两个营趁着雨势稍小,在侦察队的带领下,顺着叶赫河的北岸一路向西,直扑巨流河右岸的巨浪河城。到了第二天一早,另一个团则乘着早就准备好的大型冲锋舟,顺叶赫河向西,然后转入巨流河向南。他们的目标是辽河南岸的铁岭。
也就是在同一天,山东方面的北海军动用了三个团的兵力,在盛海舟的指挥下,对黄县、招远、莱阳三地也起了进攻,各地守军无不望风而降。孔绍安在胶东苦心经营了两年,又是惩奸除恶又是分田,深得人心,是以沿途百姓得知北海军到来,无不摆出香案,箪食壶浆。
当山东方面的告急奏折如雪片般飞向京城时,1794年7月12日的中午,一条从北海镇开来的广式机帆船驶入了安平港,停在了军用泊位上。
徐大用--这个在满清朝堂都挂上了号的北海镇情报头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头戴大檐军帽,配着中校军衔,带着几名手下走下了跳板。和前来迎接的本地情报局负责人相互敬礼后,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负责人道:“他们是三天前到的,人太多,包下了招待所最大的两座院子,还有不少人都住在了船上。饭菜都是跟柜台上订的,伙计只能给送到院门口。船上的都是自己买菜做饭,有几个还去了朝鲜人开的妓馆,闹的乌烟瘴气。女眷基本上没怎么露面,那位倒是天天带着几个手下到处转。”
“他都去哪转了?”
负责人道:“市场、仓库,还有船上。在仓库里呆的时间最多。”
“他们登记的时候,有没有说住几天?”
“没说。有个岁数大的管家模样的人说,他们要等人。”
“呵呵,看来他们是在等我了。”徐大用头也不回的对带来的手下道:“走!咱们去会会那位‘中堂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