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北海镇这是准备培养自己的水利人才了。赵新和陈青松打算从这届的考生里,最好能选出几个,就此打造北海镇的治黄班底。
自北宋末年以来,黄河是年年治年年患,稍一松懈就要生天灾人祸。这其中固然有吏治腐败偷工减料的原因,然而最关键的则是因为靖康之变的时候,镇守大名府的枢密直学士杜充为了阻挡金兵,下令掘开大堤,由此使得黄河夺淮入海,八百里水泊梁山消失不见,自此黄淮一带便一直泛滥,水灾不断,山东地区也成了干旱区。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直到咸丰五年,黄河再次决口,不过这一次却奇迹般的跟淮河分家,夺济水水道由山东入海。虽然淮河还是依旧经常闹水灾,可黄河从此终于消停了。
问题是对赵新等人来说,等他们入关后,总不能干等几十年等黄河改道吧?另外年年投入大笔经费加固河堤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还得从根子上找办法。陈青松给出的方案是,不光淮河要修筑堤坝,黄河也要再开一条运河,强行让其改道走山东入海。
说起来,到了乡试这一层面的时候,秀才们不仅要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还要钻研前四史记、诸子百家、乃至《离骚》和历代《文选》,并要对政务有所了解;因为从第二场和第三场开始,考试内容就会涉及到天文、地理、历史、文学、吏治、财赋、水利、外交、军事这些方面,这根本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腐儒所能回答的。
没这两把刷子别说考举人考进士了,连给人当师爷当幕僚的资格都没有,撑死了当个私塾先生!
所以说并不是中国传统的读书教育方法有问题,而是封建专制下理学家的“功名成即德行成”理论、只重四书的人才选拔制度、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官场制度性腐败有问题。即便是那些能够经世致用的顶尖人物,也只能在官场夹缝中艰难前行。
看看北海镇的“新扬州八怪”吧,他们哪一个不是涉猎广博的经学大家,只不过每人学问的侧重点不同罢了。再想想另一时空中的洪亮吉、林则徐、左宗棠、李鸿章、乃至梁启
孙原湘看完题目后微微叹了口气。虽说在上培训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次考试没有律诗题,可他还是有些惋惜,自己最大的特长挥不出来啊!
原本汪中他们倒是拟了律诗题,可被赵新给否了。在他看来,写诗纯属个人爱好,就算达到李杜的水平又怎么样,于经济民生毛用都没有。再说了,清代的好诗从来不会出自科举。
孙原湘虽然想着该如何破题,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妻子的身影。
“也不知童生试会出什么题,要是遇到截搭题,想必韵芬也会头疼不已吧。”
不过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到了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席佩兰那边已经将四书题的草稿打完,她决定吃饱后好好睡一觉,明早就开始誊抄到答题纸上。只不过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是本届童生试第一场里第一个交卷的考生。
第一天的考试就这么过去了,黄昏时分,明亮的灯光在一间间屋内亮起,两座考试楼也变得灯火通明。还好所有应试者都见识过北海镇的电灯,之前的培训课也都是上到晚上才结束,所以没有谁会大惊小怪。
要知道满清治下的考场,夜晚都是要自备蜡烛的,原因在于官方提供的蜡烛质量实在太烂。
林起宗放下毛笔,不自觉的伸展了一下胳膊,又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感觉肚中有些饿了,随即便抬起头,看向了屋内正前方悬挂着的“西洋钟”。
北海镇大食堂中午给考生们准备的午饭有一块煎鲑鱼、两只海虾、一份蔬菜,一小碗豆腐汤,主食是大米饭或馒头,味道很是不错,这让他更期待晚上会吃什么。当表盘上的长短针指向五点的时候,林起宗的鼻尖突然一动,心说来了!
二十多分钟后,两名系着白围裙的年轻人将一个个松木食盒送进了考场。林起宗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竟然是肥花花的红烧肉炖粉条和土豆丝,不争气的口水瞬间便大量分泌。他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啧啧~~满足!
因为北海镇的考场不是满清的那种考棚,所以林起宗一开动,屋内其他人也只得放下手中笔,收拾桌面准备开吃。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躁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两名身穿白衣大褂的人从门外一闪而过。林起宗等人也不敢起身张望,便竖起了耳朵细听动静。
过了好一会,就见两名“白大褂”抬着一副担架从门外经过,上面还躺着一个人,随行的还有一名负责监考的人。
事后林起宗才知道,敢情被抬出去的这位水平实在太差,而且一考试就紧张,即便是经过了培训班辅导还是不灵。
这位叫吴云的考生来自文登,他从早上八点半就面对考题枯坐,一直到下午五点多也不得要领,中间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到最后竟急的在桌案上用毛笔写了四言诗,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其诗云:“惟其如此,所以如此,早知如此,悔不如此。”
得亏北海镇医院在考场内安排了两名医生和几名医护人员,一应药物全都齐备。吴云被抬到临时急救室后,输起了葡萄糖,又吸了些氧,这才醒了过来,随即又一脸羞愧,直说对不起父母妻儿。他以为这下肯定会被黜落,谁知陪同的监考人员在听说他没什么大事后,便过来问他还考不考?
吴云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道:“学生还能继续考?”
“当然!你又没违反考场纪律,只是晕过去了。十年寒窗不容易,你要还想继续,一会儿缓过来就回去。对了,我呆会让人给你端碗粥过来,咱别光顾着考试,饭也得吃啊!”
吴云的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他从十五岁考到了三十五岁,每次都是因为心里压力大,一进考场就晕菜,所以屡屡不中。而且明清时代的考场有个规矩,考生要是晕倒被人抬出考棚救治,即便好了也会被取消资格,下回再说。
谁知道北海镇居然没有这规矩,还能继续,吴云心中不由激动万分。他也忘了自己正在扎针输液呢,虽然起不来,还是准备抬手道谢,可随即就觉手背猛的一疼,低头再一看,不禁惨叫道:“哎哟!出血了!”
因为考试期间考试院完全封闭,赵新就只能通过电话向汪中询问情况,当得知只有一个考生晕倒,其他都还顺利,他和陈青松、于德利三人总算放下心来。
话说清代科举考场上因心理压力大而晕倒那都不叫事,因精神和身体折磨在考场内自杀的都有。在另一时空历史中的光绪时期,浙江乡试就多次有考生自杀,比如在肚皮上划十几刀剖腹的,用蜡烛签自刺脖颈的,最猛的是有一位居然自碎睾丸而死。
想想都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