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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第2页)

张居正答道:“皇上是在考臣。

国朝吏员来源两处,一是佥充,二是罚充。佥充即是从民籍百姓佥充吏役。《大明会典》有云,‘凡佥充吏役,例于农民家身无过、年三十以下能书者选用。’

罚充,则是各级官学诸生、举人及官员因故罚充吏役或贬谪为吏。洪武十八年正月,礼部奏准,天下岁贡生员考试不中者再试,再试而不中者,罚为吏。

洪武二十七年,命生员凡食廪十年而其学无成效者,罚充吏。

永乐年间,礼部引奏北方岁贡生员入学十年考不中试者,例当充吏。正统年又定,生员入学六年以上不谙文理者,廪膳生悉为吏,增广生罢黜为民当差。

监生为充吏,举人及教官充吏。下第举人试用为教师,洪武三十一年,寄监的下第举人进行考试,考中者四百余人,按名次除授府学教授、州学教谕以及县训导,不中者近百人,罚充州吏目。

弘治年间定,凡参加乡试的生员、儒士、监生,以及参加会试的举人,因舞弊而被搜检暴露者,皆罚充吏”

朱翊钧赞许地点点头:“张师傅制定考成法,对我朝官吏旧制下过一番苦功夫。”

“皇上谬赞,臣欲行周全之法,自当追溯前因后果,以求万全。”

朱翊钧转过身去,看着湖面,“洪武四年,太祖命天下吏人与倡优一般服皂衣,与官、民区分开来。

当年开科举,中书省奏请诸生、俊民、吏胥皆得应举。太祖皇帝明诏,吏胥心术已坏,不许应试。《大诰》及其续编、三编中,更连篇累牍地斥责吏的祸害。

由此可见,国朝自立朝以来,对吏歧视和不信任。世人也以充吏为贱。每每读着这里,朕扼腕叹息。”

张居正和赵贞吉默然无语,他俩听出朱翊钧话里的大致意思,不过还想听到更多的更深的思考。

“张师傅、大洲公,国朝官员,多半是科试正途出身。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诗词歌赋,治经文学,手到擒来。

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一个比一个厉害。

但实际上呢?

真正能料理民政,理繁剚剧者聊聊无几。

最后国朝一切政务,具体办集者皆为吏员。这些不被看得起的吏员,成了国家意识和国家权力的贯彻者,是一切国家事务的实际执行者,也只有他们才在最直接与百姓民众打交道。

万众百姓眼里,什么是煌煌天威?各衙门的吏员就是。”

张居正和赵贞吉默然无语。这是无可奈何的实情。

朱翊钧喟然叹息道:“国朝上下贱视吏员,可吏员却可以自寻富贵。

他们可以利用官员昏庸无能而大行己者,或有所作为,或从中作弊。也可以与官员勾连一体,或同为国为民谋利,或共贪赃枉法。

成化年后,吏员成了一些科举无望的读书人,营生无门的农家子弟谋求生计的出路,世代相传。于是开始花钱求充。

东厂有禀文,嘉靖四十三年,想求充吏员,先纳白银三十两才能参加考试,考试合格获得为吏资格,以守缺顶补,还需向官吏交顶头银、替头银数十到数百两不等,方可早日顶编。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张居正突然心头一动,理解皇上为何当初坚持要通过考试,补录吏员入吏部官籍名册,废除其贱职,与官员同等待遇。

朱翊钧继续说道:“吏员罚充,功名被褫,前途无望,于是一心一意谋私利。吏员求充,花了上百两银子的本钱,自然要想方设法寻回本息。

偏偏朝廷上下实务悉数操持在他们手里,可以瞒着上司官员干坏事,可官员隐私却瞒不住他们。

官风不正,吏治败坏,两者相辅相成。

张师傅、大洲公,朕补录吏员,把官吏合为一体,就是要把官风吏治合成一起,统一管理,一并整饬。”

说到这里,朱翊钧语重深长地说道:“张师傅,你大行考成法,不是在跟什么浙党、晋党做斗争,其实是在跟一个庞大的官僚集团做斗争。

被伱的考成法所逼,他们都被动团结在一起,甚至你的楚党,恐怕也有人心生二心。因为这是在侵犯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必定要奋起反击。

此时,张师傅,我们要分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先把我们的朋友变得多多的,随着我们实力越来越强,我们的敌人会逐渐减少,朋友也会越来越多,最后胜利终究属于我们。”

张居正眼睛一亮,“皇上是叫臣,笼络吏员以制衡那些抗拒考成法的官员?”

此时的他心里翻江倒海。

他彻底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当初皇上不顾朝野上下的强烈劝阻,执意把吏员补录入官籍,然后官吏同制,原来就是为了今日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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