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七迟疑道:“老爷,要不要小的出去见见徐公子?就说老爷在料理公事,没空见他,三言两语,再塞些银圆,把他打走算了。
有什么事,小的出来顶缸,就说小的瞒上欺下,扣了徐公子拜帖,没有告知老爷。”
张居正看着游七,笑了笑,“你啊,少在这里耍小聪明了。你不要脸,老爷我还要脸。
徐家公子拿着恩师的亲笔信来见我,定有要紧事。要是我推脱出去,名声就全坏了。新政改革,老夫已经得罪了一大批人,要是再惹上这个恶名声,怕是最后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游七见张居正主意已定,也不再劝,“是老爷,小的这就去把徐公子请来。”
不一会,徐元冬被请到。
他脸色惨白,垢面蓬头,走路摇摇晃晃,仿佛下一步就要倒下一般。
张居正大吃一惊,连忙叫游七好生扶住他。
“四哥儿,你怎么这样?”
徐元冬看到张居正,一肚子的委屈咕咕地就冒出来,随着泪水澎湃而出。
“世叔,世叔啊,请救救我们徐府吧!”
徐元冬猛地跪倒在地上,拉着张居正的腿。
亲人啊,我的亲人啊!
我们徐家老小可就全指望你了。
张居正连忙完弯腰去扶他,还没开口说话,先被一股子馊酸味给冲到了。
这股味,实在是太正了。
大侄子,你到底多久没洗澡了?
强忍着不适,张居正让徐元冬坐下,转身坐回座椅时,下意识地坐到稍远点椅子上。
徐元冬突然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准备起身递给张居正。
游七特别有眼力,连忙接过那封信,转递给张居正。
你要是凑上去了,非得把我们家老爷逼走不可。
张居正接过书信,随口问道:“四哥儿什么时候从华亭起身的?”
“回世叔的话,十五天前晚侄从华亭动身。”
十五天就从华亭赶到京师,你这都快赶上六百里加急了。
日夜赶路,丝毫不敢停歇,难怪身上这么大的味。
“恩师可好?”
“家祖甚好,只是海瑞步步紧逼,徐家危在旦夕,还请世叔施以援手。”
张居正不置可否地说道:“最近的奏报,海公在南京清厘天界院,以及所属的释院庵堂,又先后清查了报恩院和灵谷堂。接着又清厘了应天府四十七座释门院堂,以及七座道观。
缉拿了恶僧六百七十九人,邪道一百五十七人。为避免徇私舞弊,海公把这些恶僧邪道交江苏淮安府警巡局和检法官录问推鞫,再交江苏按察使司定谳。”
大明的司法制度改来改去,终于确定下来了。
各地警巡局破案、缉捕人犯,然后录问,所有卷宗证据一起交给县检法官。
检法官是延续前宋的鞫谳分司制度,负责复核警巡局卷宗和人证物证,然后向按察司系统,县推官、府通判、省按察使提起公诉。
为了慎重,涉及到人命、强奸等重案,直接由各府通判定谳。
谋逆、造反、大不敬等大案,直接由按察司定谳。
县推官一般以审理轻刑事案和民事案为多。
张三的牛被偷了,李四的老婆被偷了,王二麻子的羊偷吃了邻居家的白菜。
根据最新的《范律》规定,无论是民事还是刑事案件,必须有起诉人和应诉人,也叫原告和被告。
有诉方可有判。
只是刑事案件,起诉方是代表朝廷公权的检法官。
类似于后世的检察官。
有意思的是检法官和警巡局,一并隶属于刑部,内阁行政部门。
推官、通判、按察使则隶属于都察院,监察司法部门。
两者分属不同的系统,一个审,一个判,尽可能避免两者暗中勾结,徇私枉法。
海瑞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不能知法犯法。
他是高官里最爱学习的那位,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