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的晚间,崔砚吩咐家中准备了明日去洛水需要用的一应物品,又听长子说了些今日齐王驾临的细节,崔砚回到内室,同妻子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夫人,齐王应当是对咱们阿鸾有意,我们崔氏此番被留下,应当也是齐王的手笔。”
趁着妻子给他脱外袍的功夫,崔砚说出了自己这几日下来推测出来的结果。
荀夫人看着倒是没有太过惊讶,笑吟吟地将外袍搭在衣架上,气定神闲地叹息道:“其实妾也看出来了些眉目,尽管阿鸾不肯多说,但妾猜想当初定不是简单被搭个话那样简单。”
“只是妾没想到,那齐王竟能为阿鸾做到这一步,但想想好似再正常不过,我们阿鸾这样的女郎,洛阳城哪家不想求娶,折了齐王的腰,也不足为其。”
提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荀夫人又开始沾沾自喜,满口夸耀起来。
荀夫人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好命的女郎,虽家族落败些,但承蒙未婚夫不弃,敬爱珍视她二十余载,生得子女又个个出色懂事,虽经历改换天地的大事也不曾落入绝境,如今眼看着崔氏大有回春之兆,荀夫人心中感慨万千。
她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求什么了。
见妻子欢喜,崔砚则想起另一桩事,那便是长女的心意。
“这事祸福相依,咱们跟阿鸾承诺过,日后要为她寻一位合心意的郎婿,若是阿鸾实在不愿,齐王那边又……”
话未尽,荀夫人也明白了过来,面上也没了欣喜,满目忧虑道:“阿鸾素来懂事,若是知道其中厉害,定然会舍弃自己的心意委屈自己,保全家族。”
夫妻两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过崔砚为了不让妻子犯愁,出言安慰道:“无碍,且看着未来如何变化,阿鸾未必瞧不上齐王,虽说齐王性情不够谦和,但身家容貌倒是上乘,也不算辱没,再者,有我这个阿父在,定然不会让阿鸾委屈自己,定为其争一争。”
荀夫人听着这番话,忧愁去了大半,再度眉开眼笑起来。
……
众所周知,凡是有盛大活动,最后出场的那一撮人都是引人注目的。
崔家从不是什么高调的性子,更何况是处境微妙的如今,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一家人早早便出发了。
在洛水边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空地,家仆扎起了行帐,忙得热火朝天。
阿父那边来了些攀谈的官场同僚,兄长和义兄都被带过去寒暄交涉了。
家仆在一处干净没有碎石的草地上铺上了竹席,怕席子太硬硌着主子,又在上面铺了一层绵软的绒毯,摆放好了一应吃食和酪浆和米酒。
对着眼前闪着粼粼碎光的洛水,令仪心情都跟着豁然开朗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美景怡情养性,这大概也是往昔那些由于官场黑暗,而遭受磋磨的高尚名士总爱寄情山水的缘故。
熟透了的枇杷甜软芳香,被冰镇过的樱桃蘸着糖浆更是甜蜜可口,令仪不时嘬一口酪浆,神思有些醺醺然了。
洛水岸边,越来越多的人家抵达,纷纷占据好地势扎起了行帐。
许多轻衣薄衫的儿郎说笑着下马,一眼便瞧见了崔家行帐前温婉灵秀的女郎,顿时收起了自己的大嗓门,端起了些温文尔雅的君子姿态。
崔氏还有长辈在,这些儿郎面皮也不是多厚,最多只敢凑近些,然后卖弄些吹笛吟诗的本事,意在吸引佳人的注意。
若是活泼些的女郎还好,他们自然好上去攀谈,但这位崔氏贵女性情内敛疏淡,从不爱往人堆里扎,也不大喜欢和不熟络的人主动攀谈,他们便是知晓崔家大娘子的性子,怕冒犯了人家,因而从不敢过于热情。
那日伊水边上的事,整个洛阳都传遍了。
他们都出身仕宦,家中都有长辈在朝为官,对于这些风吹草动最是灵敏。
陛下此番行径,大有留人的意思,既如此,崔氏便不再是弃子,他们也不必克制着自己为家族避嫌,又变作了以前的模样。
然就是不知陛下全部的心思,是原封不动地将尚书令这一职位还给崔氏,还是会降职敲打一番。
毕竟眼下陛下的说辞是崔公暂领尚书台,后续如何,谁也不知晓。
然长辈都说,陛下的心思,上巳日便可窥探一二。
崔家这边,小妹崔令檀将附近那群矫揉造作的儿郎看进眼中,看乐子一般将目光转向阿姊,笑嘻嘻道:“阿姊又引来那么多郎君,可阿姊每次都不理,让人家碎着一颗心回去,阿姊当真是心如磐石。”
令檀虽年纪小小,但倒是比她这个阿姊要会可怜那些小郎君,令仪只觉得好笑。
点了点阿妹的脑袋,令仪轻嗔道:“就你会心疼人,但凡你试过一次你就知道这事多麻烦了。”
令仪犹记得,刚及笄那一年,她也不是没有心软过,因着不想太伤那些小郎君的面子,也曾给过他们几分好颜色,但后来便得到了教训。
因着那几分好颜色,就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隔三岔五地便缠上来,甚至追到她家门口,令她满心尴尬。
许是仗着她的未婚郎婿不在洛阳,远在西北边陲,所以他们行事也大胆些。
自那以后,令仪便让自己再冷淡些,就算不是看在自己已经有了婚约的份上,自己对那些儿郎也没有旁的意思,还是干脆点为好。
令檀闻言,也想起了几年前那些小郎君上门痴缠的事,嘿嘿一笑,也不说话了。
阿嫂谢妙言一边给女儿剥橙,一边笑吟吟搭话道:“依我看,大妹妹也不必全往外推,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