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现在的元宁帝还不知晓他不仅要打自己的脸,还要绞尽脑汁来想法子打自己的脸。
但他很快想起了一个关键症结,好奇道:“你是如何将人弄回来的,我记得崔家早就出发了,你竟能将人从路上劝回来,我儿着实厉害,是用了什么法子?”
在他看来,崔砚此人颇有风骨,先前都能面不改色地辞官,想来也不是个贪恋权势的,这样的人又怎会因为家中女郎能得个王妃之位便可以折腰回到他跟前服软?
感觉哪里有些蹊跷。
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元宁帝心思并不钝,誓要从五郎这里问个清楚。
被问到了痛点,燕钰长了个心眼子,跪于席上的双腿往后退了退,神色讪讪地将矫诏一事婉转地说了出来……
“这事简单,我同崔公说,是阿父有十万火急的政务要同他商议,召他回来,他不敢违逆,便跟着儿子回来了,此刻就在偏殿,只等阿父召见。”
“阿父,你可要给儿子将人留住啊~”
仿佛是觉得作死的话没说过瘾,燕钰还在后头又补了一句,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元宁帝举手投足便能办到的一件小事。
空气都跟着静默了良久,卢皇后都沉默到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满脸愕然地望着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儿子。
元宁帝的脸色就比妻子精彩多了,一会红一会青的,肉眼可见地来回变颜色,燕钰越发不敢看了。
只见元宁帝袍裾一动,燕钰便知阿父要动手,不,动脚了。
身体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但理智如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锁在原地。
燕钰知道,想要让阿父给他打掩护,连一脚都不愿承受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兴许自己被打得惨一点,阿父还能可怜他一下,成事的机会便更大了。
因而那一脚结结实实落在他肩膀上,疼得燕钰不禁吸了口凉气。
阿父不愧戎马半生,都快五十了竟然还这么有劲,可疼死人了。
但想着能达成目的,燕钰觉得什么都值了。
如今阿父是唯一能帮自己的人了,他一定要争气!
“阿父……”
“竖子!”
燕钰还想说两句解释解释求求情,忽地就被元宁帝一声暴喝打断,那动静大的,连守在外殿的田樊都抖了几下。
甚至就连在偏殿等候的崔砚,也隐约间听到了主殿里的不平静,一听便是不和气的争端。
外界传言这对父子最是亲近和谐,如今看着倒不大像,毕竟只是进去说两句都能吵起来,哪里像他与若玉,二十几载都未红过脸。
哎,想来此番的政事着实有些棘手了,陛下连最疼的儿子都训斥了起来,他待会可得打起精神来,早办完差事早回去,一家人都等着回清河呢。
不再去听主殿里的动静,崔砚端起热茶饮了一口,闭目沉神等待着。
元宁帝此刻都不知骂什么了,只觉这个大孝子给他揽了个好差事,一个他甚至都不知如何下手的好差事。
焦躁地在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每次回头想再踢这个大孝子一脚,然脚上阵阵的麻意便会提醒他不能去和石头一般计较。
这竖子果然像他,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身板,硌得他脚疼。
“阿父你冷静一下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这事也不难,阿父动动嘴的事嘛。”
燕钰试图去安抚情绪狂躁的阿父,甚至拿出了小时候那一套,但可惜如今元宁帝只想骂他。
“竖子,矫诏老子都不想说你什么了,但你将崔家人带回来,还要老子去编谎话留人,这不仅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还要你老子我想法子自己打自己的脸,简直、简直是荒谬!”
一提起这个糟心事,元宁帝气不打一处来,脑壳也隐隐作痛。
燕钰自知自己这手做得不地道,但他着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孤注一掷是当时他唯一的选择。
“阿父你不知道,要不是我碰巧去了伊水河畔,远远瞧了那么一眼将人认了出来,怕是我此生都会错过,眼见崔家人就要登船走了,除了阿父,儿子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矫诏的事儿子知错,也心甘情愿受罚,只求阿父万万要帮我留下人,不然等人回了清河,再寻个人嫁了,儿子恨不得剃了头去南华寺出家,儿子这辈子就相中她了!”
燕钰将心一横,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元宁帝的腿,可怜兮兮地卖惨,就差痛哭流涕了。
而卢皇后这边,看了父子两好半晌的热闹,也终是想起来帮衬一下儿子,忙不迭去拉丈夫的衣袖,好说歹说道:“陛下息怒,崔公还在偏殿,你这么大嗓门,是怕人家听不到咱们的笑话吗,快噤声些。”
被卢皇后这么一提醒,元宁帝想起偏殿还有崔砚在,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你还敢威胁你老子?”
压低了些声量,元宁帝咬牙切齿一脚将人蹬开道。
燕钰轻车熟路地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道:“哪敢啊阿父,这都是儿子的真心话,只有阿父能救我于水火了。”
“哼,你这水火,我要是答应立即就到我头上了,你倒是美满了。”
元宁帝又不能平息心中的不甘,跟这个竖子有来有回地呛声,让一旁的卢皇后看得忍不住发笑。
第三次收到儿子的眼神求救,卢皇后抚着丈夫的背,柔声劝慰道:“这事也不是只对少瑜有好处,陛下不是一直愁没有台阶下,留不住贤臣吗?如今少瑜不是正送来一个?陛下就权当是为了少瑜能娶上新妇,咬牙下了这个台阶,日后有的是咱们大晋的福气,你说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