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冷笑道:“贪官污吏难道不是代代相传,从未断绝吗?贪官污吏难道不是行事隐秘,难以发觉吗?
贪官污吏难道不是人多势众,朋比为奸吗?既然这些条件都符合,为何不能与乞丐之事相提并论?
莫非徐舍人认为,贪官污吏毕竟是读书人,所以就是当了城狐社鼠,危害国家,也比乞丐高贵一等?”
其实事实就是如此,但要说贪官污吏高贵,这还徐璠也真是说不出口,毕竟贪官污吏对国家的危害,比乞丐还是要大很多的。
见儿子不敌,徐阶沉声道:“萧大人,贪官污吏事关社稷,乃朝廷重中之重,所以朝廷自然要下大力气去管。
乞丐虽有隐秘恶事,却对朝廷社稷危害不大,所以朝廷以丐治丐,是为了节省精力办大事,并无不妥。”
姜还是老的辣,徐阶一出手就把儿子从萧风的小坑里提溜出来了,徐璠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萧风恍然大悟:“徐首辅之意,朝廷以丐治丐,其实完全是因为精力不够,所以才采取的权宜之计,对吗?”
徐阶点头道:“世间万事,多如牛毛,朝廷若是事无巨细全都要管,那得养多少官吏?”
萧风淡然道:“乞丐是小事儿,朝廷不愿费精力去管,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徐大人,今日所议西伯利亚移民之事,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呢?”
徐阶一愣,思虑片刻,无奈地说道:“此事关系大明大片国土的兴盛,自然算是大事儿。”
萧风点点头:“既然现在乞丐的事儿,已经从小事变成了国家大事,那现在讨论对乞丐的分类管理,就不算小题大做了吧。”
徐阶苦笑道:“萧大人,你何以非要揪着丐帮这件事不放呢?你可知,太祖当年为何不对丐帮动手吗?”
这话一出口,嘉靖也忍不住苦笑。萧风和徐阶这两人,当真是加起来一百八十个心眼子,徐璠虽然不及,却也不是草包。
太祖当过乞丐这事儿,几乎人人都知道,太祖自己也并不怎么避讳。
但后世子孙却不能不避讳,所以现在敢在朝堂上公然说太祖要过饭,已经属于大不敬了。
前面萧风曾问过徐璠太祖为何不对丐帮动手,徐璠知道厉害,含糊其辞,以丐帮不可断绝,太祖以丐治丐躲了过去。
如今徐阶把这个话题砸了回来,萧风若学徐璠一样避而不答,未免就落了下风,失了气势了。
萧风淡然一笑:“天下人都以为太祖是因为龙潜之时,为了体察民间疾苦,拉起义军做准备。
太祖曾装扮成乞丐,四处联络抗元大事,所以对丐帮有些情分,其实大谬不然。
太祖是因立国之初,百废待兴,百姓流离失所,尚未稳定,白莲教又趁机煽风点火,动荡时局。
长城以外,蒙古人还在时刻准备打回来,此时丐帮就像个口袋一样,能将这些流民装入其中,稳定局势。
所以太祖才对丐帮格外优待,让丐帮各级团头对丐帮加强管理,在当时,这确实是英明之举。”
徐阶微微点头,心说萧风你脸皮也够厚的,太祖要饭这事儿你居然也能洗,还什么体察民间疾苦,联络抗元大事,无耻啊!
“萧大人既然知道太祖的用意,也知道丐帮的作用,自然就该知道此事的厉害。
乞丐中虽然藏污纳垢,但丐帮就像个大口袋一样,将这些污垢包裹起来,不至于污染整个大明。
你今天非要一刀捅破这个口袋,只怕会转瞬之间,污水横流,污垢没扫清,却反而扩大了。”
萧风摇头道:“丐帮传到今天,那口破麻袋已经千疮百孔,到处流着污水了。
就算没人捅破,也早已经污染了大明。还不如索性捅破了它,该扫的扫,该扔的扔!”
徐阶也摇头:“谈何容易?天下乞丐何止百万,分门别类,清查良莠,这是多大的事体?
何况乞丐们居无定所,四处流动,又如何限制?若是将其都抓起来慢慢查,天下哪有那许多监狱?
这也都还罢了,乞丐们良莠不齐,其中有作奸犯科的,就有良善本分的,你一网打尽,天理何在?
就以你刚才举的贪官污吏为例,难道就因为某朝的贪官污吏多了些,就要将所有官员都抓起来查问吗?”
徐阶这番话,斩钉截铁,气势十足,不但徐党官员连连点头,徐璠更是激动得跳了起来。
我爹果然还是我爹啊,厉害!我之所以现在还差一点,完全是因为年轻,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啊!
萧风微笑看着徐阶:“徐首辅的意思是,这件事太难了,不好办,所以就不办了。
这就是大明首辅治理大明的方法吗?身为首辅,明知道一件事儿该办,却因为难办就放弃了!
如果首辅这么好当,我觉得顺天府郭鋆大人也完全可以胜任,何必劳烦徐首辅呢?”
坐在顺天府后堂的郭鋆忽然打了个喷嚏,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然后顺势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