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没再说话,带着人走进城里。一个当地富商的大院自愿被征用为临时大帐,几个将军正在里面议事。
胡宗宪努力让表情变得轻松一些,让人将大车直接赶进了院子里。然后微笑着推开主房的门。
几个将军正在激烈讨论,见到胡宗宪进来,都停住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样子。
胡宗宪笑道:“干什么,不是争得很热闹嘛,怎么都不说话了?吵什么呢,说来听听。”
众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徐渭先开了口:“大人,我们是在讨论,这次的风暴之灾,究竟是天灾难躲,还是我们自己的失误。”
争论的主要是几个有航海经历的,俞大猷和戚继光最多是坐着船在大明海岸线巡逻过,对此没什么发言权。
唐顺之认为这次行动上有所失误,应该先上琉球岛修整,再从琉球出发,可能就避过这场风暴了。
汪直则表示反对:“这场风暴是在琉球和日本之间的海域,就算我们先登陆琉球,出发时的路线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唐顺之坚持道:“但时间就变了,那风暴总不会天天都有的。我们也可以观察一个更好的天气出发。”
汪直摇头道:“没用的,风暴骤起前一炷香的功夫,那片海域还是风平浪静,万里无云的。
这场风暴来得太急了,我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暴,太邪性了!”
对海上风暴没有发言权的戚继光开口道:“汪直说得对,这场风暴很难预测。
何况我们出发时大家都同意的策略,是兵贵神速,尽快登陆日本,展开陆战。
琉球靠近日本的那一面,礁石众多,大船很难靠岸,只能从远离日本的一面靠岸登陆。
修整之后,还是要再登船走同样的海路,只能是平白的耽误时间,并不是好办法。”
徐渭点头叹息道:“事后我派人到琉球岛上,问过当地渔民,他们说那片海域随经常有风暴,但从没有过那么大的。
那场风暴持续的时间也就是一夜而已,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十多天,何以就刚好赶上了那场风暴?
当年蒙古人攻打日本就曾被风暴所阻,如今大明攻打日本也被风暴所阻。难道真的是倭寇气数未尽?”
众人默然,胡宗宪勉强笑道:“徐兄,这话今后就不要说了。区区倭寇,有什么气数,不过是侥幸而已。
送信的探马只说了个大概,我着急赶过来,就是要知道详细损失,好给朝廷写请罪折子。
你们也不要哭丧着脸,这是天灾,不是被敌人打败的,想来朝廷自有公论。
何况萧兄已经洗清了罪名,朝中有他维持,断然不会让各位蒙冤受屈的。”
俞大猷十分开心:“我就说嘛,我师父怎么可能有什么欺君之罪,严世藩的儿子也太不自量力了!
胡兄,既然我师父都没事儿了,胭脂……虎应该也没事儿了吧,不知是否还在京中?”
胡宗宪笑道:“看你那猴急的样子吧,没出息。告诉你,我这次来一是跟你们商量奏折怎么写,二来是给你们个惊喜。”
说完胡宗宪一挥手,几个女子款款而入。虽说女子不宜见外人,但此时情形,却也难以顾忌那么多。
而且军中同袍,一起出生入死过,感情也非寻常人可比,大家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确实惊喜万分。
胭脂豹第一个冲上去,冲到俞大猷的面前,面色绯红,嘻嘻笑着看着俞大猷,高大秀美的身材,扭得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她多年模仿姐姐,修炼魅惑之术,虽然是假的,却也学得七八分,那份妩媚,当真是谁也比不来的。
俞大猷心里一软,身上一硬,惊喜地说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俞大猷的夫人自从胭脂豹进门后,不知是不是觉得后事有了交代,心情放松,竟然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
因此胭脂豹自然也没能成为续弦的夫人,但夫人觉得胭脂豹是俞家的福星,要求俞大猷以平妻之礼相待。
所以俞大猷称呼原来的夫人为夫人,称呼胭脂豹为娘子,以示区分。
戚夫人第二个冲上去,冲到了戚继光的面前,嘿嘿冷笑着看着戚继光,高大健美的身材,如同一支标枪般笔直地插在地上。
她将门虎女,带兵打仗,刀剑在前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看着自己败军之将的老爷,气就不打一处来。
戚继光心里一硬,身上一软,惊恐地说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王夫人冷笑道:“怎么,我不能来?你在大明打倭寇那么神勇,老百姓都叫你抗倭英雄,怎么到了倭寇的地头上就不行了呢?”
戚继光难过地摇着头:“夫人有所不知,我要是真被倭寇打败了,也没脸回来见夫人,早就跳海了。
实在是我连倭寇的手都没看见啊,是老天把我打败了。我再厉害,也总厉害不过老天吧!”
听戚继光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王夫人脸色才好起来,心疼地看着戚继光,感动得戚继光不敢动。
王翠翘虽然也心急,但她天生的千金小姐气质,莲步轻摇,走路也快不起来,人家俩人都跟丈夫说了半天话了,她才走到众人面前。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寻找着自己的丈夫。胡宗宪本来含笑看着眼前的亲人团聚,此时也才注意到缺了个人。
“徐海呢?老徐跑哪儿去了,我这千辛万苦地把他夫人带来,他倒躲起来不见了。”
屋里刚刚热闹起来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男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王翠翘。
胡宗宪的脸色也变了:“老徐呢?老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