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嵩后来的表现看,他肯定是不知道严世藩干了那么多坏事儿的,他自己也是追悔莫及。
师兄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对严嵩网开一面,未加株连,这一点,天下人人皆知!”
嘉靖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样,你也看出来了是吧,严嵩其实也不知道严世藩有那么坏的。
“严嵩是严世藩的父亲,两人同居严府,朝夕可见。可是连严嵩都不能知道严世藩做了那许多恶事!
可见严世藩在作恶这方面,当真是天纵奇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万岁一时不察,有何奇怪?
百姓只要能想通此节,自然就会理解万岁,你说对吧,黄公公?”
黄锦停下扒灰的手,连连点头:“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嘉靖很高兴,觉得百姓能理解万岁很好,同时也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心理平衡。
师弟说得没错啊,我确实没有给严世藩太大的官职。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虽然一时不察,但福至心灵,隐约觉得严世藩可能是个坏种!
“而且师兄最后能够洞察严世藩的奸恶,不但果断将其处死,且以雷霆之势铲除严党,正是明君所为。
适才这番道理,我已经编撰了一本书,书名叫做《道君天子除魔传》,让朝廷掌控的书坊准备印刷了。
只要万岁不反对,这本书很快就能出现在大明的各个角落,百姓看完之后,自然只恨严世藩,不怨师兄了。”
嘉靖淡淡一笑:“你呀,就是胡闹。朕一心修道,清静无为,岂会好这些浮名?
不过既是你一番苦心,帮我化解怨气,增加气运,而严世藩也确实罪有应得,那就这样吧。”
萧风走出西苑,冲着等在西苑门口的燕娘笑了笑。
“让教坊司会同礼部,那本《道君天子除魔传》立刻放出去,各地书坊免费赠送。
戏班子都唱起来,官府出钱,给老百姓唱,唱得好的,当地官府要给予奖励。
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那些冤案都是严世藩搞出来的,与万岁无关!”
国家有倒山之力,短短几天之内,大明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坏事都是严世藩干的,与万岁无关。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质疑,但很快就被百姓们的声浪压倒了,而且理由十分的简单粗暴。
这是朝廷说的!那就是真相!你的观点再新颖,再有道理,还能比朝廷说的更有权威性吗?
“严世藩当然是坏的,可抛开他的恶毒不谈,万岁就没有责任吗?”
“人家万岁都承认自己一时不察了,你还想怎么着?”
“严世藩能骗得过万岁吗?我看万岁是压根不想管吧?”
“万岁曾亲口说过严世藩是天下奇才!再说了,连萧天师都承认不如严世藩聪明机智,骗过万岁又有啥稀奇的?”
“可严世藩就在万岁身边啊,他收那么多钱,干那么多坏事儿,万岁能不知道吗?”
“严嵩还是他爹呢!离他不比万岁近吗?他爹都没发现他干那么多坏事,凭什么万岁就能发现啊?”
“可是……谁能证明严嵩不知道严世藩干的坏事儿啊?”
“万岁没杀严嵩啊!这还不足以证明吗?如果严嵩知道那些事儿,万岁早就把严家满门抄斩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最后万岁毕竟是杀了严世藩的。唉,还是听朝廷的吧。”
就这样,全国的冤假错案不断被平反,嘉靖的声望却越来越高,人们都说过去是严世藩造的孽,现在是万岁平的反。
民间的声音自然会传到嘉靖的耳朵里,嘉靖高兴不已,觉得师弟真是太为自己着想了,这一招太牛了。
因为心情愉快,所以嘉靖第二天上朝时,着实地夸奖了一下礼部和教坊司,说他们的书坊、戏院办得不错,起到了拨乱反正的积极作用。
燕娘官职太小,没资格上朝,徐阶作为礼部代尚书,接受了表扬。
并谦虚地表示,这都是万岁领导有方,萧大人忠君之心,我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
然后徐阶特意强调,刚刚从青州知府任上,升到礼部右侍郎的杨继盛,在此事中表现突出,不负圣望。
就在君臣互吹,一片祥和之际,一个干巴瘦的家伙走出队列,一拱手,干巴巴地开口道。
“万岁,臣海瑞奉旨清查冤假错案,发现一宗冤案。
因案情牵涉甚大,臣不敢擅专,需向万岁禀明,请万岁准许臣等处置!”
嘉靖笑道:“是海瑞啊,什么冤案,之前不是给你们旨意了吗,处置就是了,何须向朕禀明呢?”
海瑞木头似的脸上表情严肃:“万岁,臣查实当年严嵩所呈,证明夏言收受曾铣钱财一事,并不属实!
卷宗内所附曾铣的行贿信笺,以及夏言回信,均系伪造。由此可知,夏言收受曾铣钱财,应是严嵩陷害!”
本来热烈和谐,暖若三春的朝堂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有些朝臣甚至感觉自己忽然间都能看见嘴里冒出的白烟了。
嘉靖整个人也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海瑞,冰冷的眼神让站在海瑞身边的臣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然后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垂下头,生怕被嘉靖误认为站在海瑞三米以内是对海瑞有声援的意思。
海瑞一动不动,微微低头,微微弯腰,这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奏事姿势,嘉靖挑不出毛病,目光的威力也无法发挥。
“海瑞,你抬起头来,看着朕,再说一遍,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