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天跌落进尘埃里……
“外面那些人最喜欢你现在这副模样。”今安突然道。
他闻言转首看来,眼尾洇红,眼里落光。
今安倚着桌角,撩眼回看他。好整以暇的姿态,神情毫无恶意。
殊不知她风轻云淡地阐述客观即是最大的恶意:“就如羔羊爪牙无力,一脸天真都是破绽,还想在猛兽的獠牙下存活。你说猛兽怎么可能会放过到嘴边的肉?你好像生气了,为何要生气,事实如此。”
一而再,再而三的讥讽。
变乱发生在眼前尚能劝自己泰然处之的矜贵公子,哪里遭过这样明明白白下脸面的言语。即便生气也是吃亏,良好的教养使他说不出来任何尖刻的回击。
心底羞怒翻腾,烘得他耳颊上胭脂色更重,其余皮肤白得愈发可怜兮兮。
世间对美人颇多宽容恻隐,今安例外。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与你一道的那么多奴仆护卫都被捆绑关在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鲜血糊船,为何你却能得此礼遇。虞公子,可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则?”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该懂得这场祸事实力悬殊,绝无你反杀成功的一丝半点侥幸。你若是知道,就该去逢迎服从那群人,把他们想要的都给他们,好换得一线生机,不是吗?”
她美到妖异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恍若艳鬼,红唇开合处白齿尖利,浸毒,择人而噬:“可惜,你也不肯。”
他的脸色随着这些话几经变化,底下手指掐皱了袖子边上齐整的银纹线。
“他们尚对你存着点礼遇,不过是看在那万两黄金的面上,不去碰你些别的,免得生出乱子更不好收拾。”她再一次靠近来,停在让人足以看清她眼里恶意的距离,轻而又轻地说,“假若我再告诉你,他们指明要的那万两黄金,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此地赎你回去。”
“那么,你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那些江寇看向他时,脸上露出的让人作呕的龌龊意味。像沤烂的尸体上白蛆钻动。
她不同。
她还要将尸体剖皮抽骨给他看,细声讲解,唯恐他错过一处腐烂得精彩的地方。
明晃晃地告诉他,此间皆是险恶,要他最好放弃其他所有的念头,义无反顾地投靠她、服从她。然后冷漠看他所有摇摇欲坠的镇定与骄傲,无所遁形。
虞公子在前十七年岁月,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隔着檀烟与烛火,注视这双琥珀瞳眸,“你到底是谁?”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总归不是来普度众生的神佛,也不是来吃你心肝的恶鬼。”
今安再一次将肉包子递去,诓骗罗网里已然瑟瑟发抖受惊龇牙的幼犬:“况且,我对你最大的恶意,已经在刚刚都说完给你听了。”
此间万籁俱寂,唯听长风刮动门扉窗纱的细碎声响。若不是在此诸人皆为利来,倒不失为一个陷入酣眠的好时辰。
门外看守的人捧来酒肉,吃嚼声、谈笑声混杂,透进紧闭的门板。
舱室内拉锯到了尾声。
今安缓缓收紧罗网:“虞公子,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罢。”
檀香烧折最后余烬,白烟拂过他下垂的眼睫。
“虞兰时。”
第7章銷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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