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之中的人还穿着和他分兵之时所穿的衣服,就算看起来瘦了许多,也依然能辨认出面貌。可在他的周遭,那些身着唐军精甲的,早已不是之前随同他出兵的人,而是铁勒精锐。
高侃简直要以为自己在做梦,否则为何他会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因他看到的那囚车中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太子李贤!
他居然不在另外一路直取多滥葛部落的兵马之中,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你方才冲到近前去看了。”
高侃终于在哽塞了一瞬后开了口,距离他最近的道真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仍旧有几分飘忽。
只怕换了谁也没法在这样的消息当头而来时,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个过于可怕也过于离奇的消息,让高侃若非还顾虑着自己麾下有如此之多的士卒,只想当场怒骂出声。
偏偏他不能!也还在近乎奢求地希望从道真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说他只是眼花了才认错了人。
但道真方才险些因为惊吓而被铁勒骑兵找到进攻的破绽,又怎么可能看错这其中的情况。
他用一句问话表明了自己的答案:“高将军,我们眼下该当怎么办?”
事实已是高侃所看到的那样了。
太子落在了敌人手中,还是蛮夷的手中。
他们——该当怎么办?
打从大唐成立至今,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就算是齐王李元吉当年也是丢下太原逃命,而不是自己被胡人抓去做了人质,还被人带到了阵前。
丢了地可以打回来,这也是大唐在边境动乱之时常常会有的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太子被对面抓了,难道也能以这种方法补救吗?
那是一国的储君啊!
他身份贵重,地位特殊,在被送往前线参战的时候也被寄予了不知多少殷切的期待,陛下希望他能在平定了多滥葛部后得了一出战功,然后被妥帖地送回到关中去。
就算他并未真正亲历战场,也必须要得到一份全军拱卫的优待。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落在了敌方的手里。
高侃此刻的心乱如麻,远比在听闻太子畏惧死人的时候,还要不知激烈了多少倍。
丢了太子已是万分失职。
但他既是个将领,便很清楚,太子落于敌手之后的一系列情况,才是最为麻烦的。
“那边有人来了。”
高侃被道真的一番话打岔了思绪,连忙转头朝着那有动静的方向看去,就见两方歇战之间,一个举着铁勒旗帜的小兵正在朝着他们的营寨奔来。
“道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高侃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是……若是对面说要我等缴械投降才能保住太子的性命,你会怎么办?”
阿史那道真苦笑:“我不信。铁勒诸部位居天山以北的那部分,动辄叛乱,还是降而后叛,哪有什么信誉可言,若是我们真按照这等方式做了,只怕他们在将我等擒获的下一刻,便会将我等举刀杀了。而后继续带着太子南下单于都护府,试图在唐军损兵折将之后再行掠夺,直到大唐给出足够的好处将太子换回去。”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来,太子亲自出征,是并州都督府和单于都护府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却是府兵阵亡,太子被擒,天知道边境的士气会遭到多大的打击。
“我还有一个不知该不该说的猜测。”道真虽有犹豫,还是直接说出了口,“若是两方交战,以草原这等平旷之地,太子不可能如此轻易被擒,只怕是……只怕是这东。突厥部众反了!”
那么,单于都护府的情况会比他们想象之中的更为危急。
他们更不能因为太子的缘故直接放弃此刻戍守的局势。
可当这番话说出口的时候,阿史那道真又和高侃一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另一种清晰可见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