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今日他才发觉,这样的手段终究还是太温吞了。
宰相李敬玄胆敢在先后三次娶亲之中都娶世家之女,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他自己的寿命很有可能无法长久,他和天后的第一个孩子既毁于他自己的平庸,也毁于世家手段——
这双重因素的影响,让他怎能不以更为雷厉风行的手段办事。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再将目光放在对天后和安定地位的节制上,只会让那些真正的仇敌在旁谋取到利益。
也正如弘儿在信中所说的那样,他必须吸取这个前车之鉴的经验,绝不能让贤儿也步上这个后尘。
那么,是时候改变一些办法了!
“太子?”武媚娘敏锐地意识到了李治话中的一处特殊称呼。
李治答道:“我想让弘儿以太子之礼下葬,媚娘,你没有意见吧?”
从武媚娘登上皇后宝座开始,李弘就成为了他的准继承人。以至于当他在死前写下的最后一封信送到李治面前的时候,在李治心中关于李弘的种种记忆都一并涌上了心头。
信中的言语推动着,让那些父子相争的矛盾逐渐淡去,而那十六年太子生涯间的父子相处,却被重新顶了上来。
李治又怎么忍心呢。
与其让这个孩子以襄王的身份下葬,到了地下也会留有遗憾,还不如给他追封一个太子的位置。
武媚娘颔首:“我并无意见,不过这些还是等到弘儿的遗体被送回关中安葬之后再说吧,陛下还是先养好身体。至于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的目光凛然一厉:“就算陛下不说,我也会去做的。先让制举糊名取士圆满落幕,随后自有他们好看!”
李治向来放心媚娘的办事手腕,在得到这句应答后,终于面色稍霁,也缓缓脱力地松开了手。
在床边不远处的李清月可以看到,李治做出的这个举动里,仿佛既有因为李弘病逝而导致的心气更丧,还有一种近乎全权托付的放手。
倘若朝臣也在此地的话,就不难发觉,他已越发不像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了。
而更为鲜明的是,在这位李唐天子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前一个继承人刚刚过世,后一个继承人则还远远不到能够立住的程度。
不过沉浸在李弘过世阴影之中的李治,显然不会留意到这样的一出此消彼长。
再度发作的头疼让他不得不在这个元月尾声、科举将至之时,重新将朝政大权全部交托给了天后。
距离他上一次做出这件事,才过了短短三四个月。
所以当李清月在随后抵达含凉殿的时候,就发觉门下省已又将文书全部送到了这里,在案台上堆积了不少。
而她再细看下去,又见母亲的桌案上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张被重新拼凑起来的纸,在桌面上重新组合成了它被箭矢撕裂之前的状态,足够让人大略看清它原本的样子。
其上写有一个对李清月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
洛阳元氏,元希声。
在她此前途经洛阳的时候,曾经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在元义端的介绍之中,他这位族侄的天资着实不低,便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候选驸马的名单之中。
此外:今年十一岁的元希声也正符合李清月给李治提的要求:她所要选择的驸马,最小可以下放到在四年之后达到成婚的年龄。
这是个完全卡着底线的人选,也有着比其他参选者更为合适的身份。
“你阿耶的意思是,襄王追封太子,以国丧相待,你选驸马的结果可以对外通报,但这个订婚之事就先再往后推迟一些了。”武媚娘说道。
她朝着进屋来的女儿看去,不知该不该说,李治的偏袒不公道真是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比如说,在他醒来的时候,他就完全忘记了在他昏倒之前的另外一桩事,若非武媚娘在他睡下去之前多提醒了一句,他可能都要将其彻底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