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犹豫,早已随着江央到来的消息暂时被打消了下去。
如果说此前她吊住那头独狼的,是她本身统御兵将的本领,她意图攻克吐蕃的决心,还有他那向吐蕃赞普复仇的孑然怒火,那么现在,随着这个幸存者的到来,就又多了一道制约的途经。
她不仅是钦陵赞卓的侄女,还很有可能是噶尔家族中,除开钦陵赞卓之外唯一活下来的人。
这个孩子并不像是钦陵赞卓一般,因为直接的杀父之仇,必须面对李清月做出的制约,也等同于是噶尔家族在中原重新扎根的真正希望。
只要钦陵赞卓的脑子还算正常,也希望能在随后进攻吐蕃的计划中担任要职,他就不会愚蠢到在这次的计划中掉链子。
“我会让他尽快折返长安,让他和侄女见上一面,赶在此次出行之前。他的一部分经验的确很有用,包括王玄策也是如此。”李清月说话间,“至于其他的……”
“我会自广州调度曾经往来拂菻国的商人,也会统筹好此次出行的船队。虽说此次不是寻常海航,但往来海上多年,也见证过公主的行动,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我自认还是有的。”澄心沉稳作答,“正如公主先前所说,这次出行更需要我有的是统筹管理的能力,而不是真要我如您一般征战沙场,那我只要效仿您一般有识人之明就行了,不是吗?”
李清月笑意更盛,“澄心,你比之前更为自信了。”
旁人总觉得,澄心不过是侥幸能有机会照看于她,自此青云直上,就算执掌四海行会位居行首,也不过是个受到安定公主指挥的影子,或者说,是一个还算合格的商人。
但统辖这样一个行会的运转,甚至屡次亲身出海所锻炼出的人,又怎么可能只负责主持贸易、通传消息而已。
现如今,阿娘终于自天后的位置意图朝着天皇宝座发起冲击,做出改朝换代之举,也直接将这份宏愿摊牌在了她的面前,正是需要更多女官占据朝堂的时候。
澄心所能掌握的人力物力,便该当全数集中派上用场,以换取一份无人能够置喙的功劳了!
这个尤为特殊的任务,她也只放心由澄心作为领袖之人。
毕竟,在半月之前澄心自外折返的时候,便一口应允下了李清月提出的一件事——
她想为澄心改一个姓氏。
方今的惯例,尤为得力的臣子下属,被皇帝或者主家更改姓氏,不仅不是一种让人背弃祖宗的混账行径,反而是一种最为特殊的荣耀。
就像英国公李勣从徐姓改姓为李,就像世家之中也不乏分支是改姓归宗而来。
但特殊的是,澄心被赐予的姓氏不是李唐皇室的李,而是天后所属的“武”,倘若她需要对外介绍自己的话,便该自此称为武澄心。
此刻与其说她是唐宫之中的女官,安东大都护的属臣,不如说她是李清月本人的家臣。
这个不遵照常理的赐姓,以澄心的心思灵巧,显然是有些猜测的,但这份揣测,先被她压在了唇舌之下,只是在面对着这份随即而来的重任时,以一种沉静之中暗潮涌动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李清月,仿佛也正在看着她再度掀起新的风云。
“公主又何尝不是更为气势不凡了呢?”
前太子废黜,新太子未立,朝堂之上也因一系列发作的举动而噤若寒蝉,更显得这位权臣太子无不可训斥的安定公主地位斐然。
不过澄心也很清楚,置身在这样的高位,既是一种谈笑风云的意气张扬,又何尝不是一子下错便满盘皆输的危机频频。
在行将带着那份新的调任文书离开此地的时候,澄心便见门外有个小宫女跑到了安定公主的面前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中提到的正是“雍王”二字。
“先下去吧,我知道了。”李清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镇纸,将这个通传报信的小宫女和澄心都给一并打发了下去。
但当殿中并无旁人的时候,停在一旁檐上的鹞鹰却听到自家主人轻啧了一声,满是嘲讽之色,却也并非对于方才所听到的话全无所谓。
“李贤啊……”
比起已成为废太子的李弘,李贤和李旭轮跟李清月的关系多少要稍微亲厚一些,可在皇位的争锋面前,这点手足之情当真是太过薄弱的玩意,或许终究要有兵戎相见的时候。
李治也显然觉得,天后既然隐约有了将此前争执翻篇的表现,那便可以努力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虽然没直接再次提出重立李贤为太子的话,但近来多有将李贤喊到面前侍疾的举动。
以李清月看来,这不是要为李贤的孝顺造势,就是要借着这一次次的父子交流,对他进行一番教导。
就比如今日,李治又将李贤叫到了面前。
……
和李清月相差不到一岁的李贤早已长成了一番丰神俊秀的模样,在李治的几个儿子中长得最为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