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节苦着脸,将事情倒豆子一般快速说了出来:“我不想这样的,但是萧德昭告诉我,希望我支持太子一起反对科举糊名,说不定有利可图,我就来长安照做了。按说昨日的早朝上,应当能有一个结果了,可到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连朝臣都没被放出宫来。我……”
他面色愈发惶恐:“阿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的。可如今事情都已做了,我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除了来找您,别无门路了。”
他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政治这种东西确实不是他能凭借着利益评估就玩转的东西。
可现在得先有人帮帮他,才能让他从困局中解脱出来。
但这个帮字被他说得轻巧,萧妤却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只觉面前这个根本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索命鬼。“你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你就去做?”
这话说得好生不负责任!
萧妤不是个傻子,她绝不相信萧德昭前往许州对素节的劝说,会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这几年间我给你送来的信中都是怎么说的,你回长安探亲之时我又是如何叮嘱你的,你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李素节咬了咬牙,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敢说,他其实记得的,但是在那一刻,前途荣耀这样的东西鬼使神差地压过了母亲的忠告,变成了让他做出选择的缘由。
可就算他没说,萧妤也看懂了。
她慢慢地松开了扶住李素节肩膀的手,面色惨淡地扯了扯嘴角:“你光觉得支持太子是有利可图,但你为何不想想,哪里有一个皇帝,会愿意看到自己成年的儿子和太子站到统一的阵线去,还是去反对他的主张。”
李素节努力张口狡辩:“可那是反对的天后诏令。”
萧妤怒道:“你糊涂啊!天后和天皇有何分别!”
她当年就是因为没能为李治对抗太原王氏而失宠,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当今朝局中的二圣结盟,此前上官仪等人的一出试探,还让她更为笃定了这一点。
在局外旁观久了,她还能猜到,为何这条变革会由天后发起而不是由天皇发起。
可偏偏,她自觉自己在信中都已说得很清楚了,再深入说下去那都叫做妄言朝政了,竟还是没能让儿子安分守己,好好做个没有实权的亲王。让他在自以为能够从中获利的情况下,直接选择了隐瞒母亲行事。
现在事发之后很有可能招来恶果,他才终于重新想到了她,希望她能让他脱离困境。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前阵子宣城和义阳联袂而来,跟她说起在吐蕃战事中的功劳,说起素筠以后就该被人称为李都督的时候,她还满心觉得她当年选择退出,当真是个最为明智的决定,她的女儿在安定的照管下也成长得相当出色。
结果在一两个月的时间,本以为不可能出现问题的李素节居然会来个横插一刀。
“你让我救你?太子有过未必会被罚,可你就不一样了。”萧妤后退了两步,“我甚至要担心,你会不会连累到你的两个姐妹!”
“我……”
萧妤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我唯一能够救你的办法,就是在宫中解禁后直接求陛下将你流放谢罪,但这还得是陛下没有先一步下定决心要将你铲除。”
李素节面色青白,难以置信地朝着萧妤看去:“阿娘……您是在说笑的对吧?”
他并没有像是李忠一般先在梁州心怀异志,后勾结上官仪谋逆啊,怎么会到需要被流放甚至处死的地步。
但母亲那张脸上少有出现的严肃神情,却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在告诉他,怎么不可能呢?
“素节,你二十多岁了,有妻有子,比当世绝大多数人的条件优渥,就算是天灾横行都没人短了你的吃喝,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妤一点点地掰开了李素节试图拉住她的那只手,“贪心不足,只有自取灭亡而已啊。若陛下真的宣判了你的死刑,你支持的太子救不了你,劝你来长安的萧德昭救不了你,我也……”
“我也救不了你。”
恐怕她唯一能做的,是去求安定公主保住她的两个女儿。
她已经给李素节争取到很多东西了,也不是没给他分析过好歹,那就不能怪她在今日选择做个冷血的母亲,选择放弃这个儿子。
“你听到声音了吗?”
萧妤目光怔怔地朝着李素节的脸上看了一眼,不知道这张脸上是不是李唐皇室众多子弟的缩影,又转而朝着外头动静发出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