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行将大改的时局面前,他们的固步自封,只会让他们变成下一个上官仪、薛元超。
“不说这些了,”武媚娘面上的郁气一扫而空,也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今日陪我饮下此杯,便当为明日助阵了。”
李清月对上母亲目光的那一刻,只觉这其中蕴藏的斗志宛若当空明日,再未有分毫的收敛。
无论在陛下面前、在朝臣面前,她是否还需要继续以辅佐天皇的天后为形象,起码,她已不必为长子所拖累,也向来不必在女儿的面前做出任何一点隐藏,而是一派当权者的煌煌英姿。
李清月面上笑意更盛:“那我便以此杯,敬这糊名壮举!”
也敬——太子的抉择。
第229章
当次日的朝阳升起的时候,那些匆匆赶赴蓬莱宫中上朝的官员,自长安城的四面八方汇聚向那含元殿而去,在或快或慢的车辙声中,仿佛都藏匿着各自怀揣的心思。
就连一并自紫宸殿行出的天皇天后,大约也很难对这出创举的推行无动于衷。
当鸾辇往前朝方向缓行的时候,二人讨论的话题也还是此事。
“你说东宫那边昨日有些异动?”李治按了按额角,无奈问道。
天后此前不建议由他发起糊名,直接和世家正面对峙,或许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在这几日间天气转凉,他的头疾似乎又有加重的趋势,让他昨夜又有些没睡安稳。
若非早已习惯了这等软刀子割肉的折磨,李治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在今日上朝。
可这等大事的推行,他又必须亲自见证。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近来便疏于对李弘的关照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武媚娘叹气,“这糊名的诏令直接下达,自觉利益受损的人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阻拦。您这位天皇没给人以求见圣驾的机会,我这位天后明摆着是打了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后怀有私心,他们能去找的也只有太子了。”
听到武媚娘说那“怀有私心”四字,李治不由好笑:“你又何必这么说自己。”
但听到最后那半句,他先前还有几分笑意的面容不觉严肃了起来:“这些人当真是将朝廷政务当做可以随便被他们指手画脚的东西。若真要将其辩驳商议个明白,他们大可以直接上书呈递或者在朝堂之上表奏,先去找太子算个怎么回事。”
这显然不是什么寻常的表现。
饶是天后并未告诉他,这个在太子面前请愿的队伍不是一般的庞大,也足够让李治意识到这其中的拙劣伎俩。
“所以我想先请陛下做好些准备。”武媚娘说道,“他们能拉得下脸皮去找弘儿,也就难免会在今日的朝堂上有些过激的表现。虽说我已让安定紧急召回了右相,也特邀许相上朝,有他二人为百官表率支持糊名,但……”
“行了,你不必多说,我心中有数。”李治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也随即叹了口气,“这些朝臣中有多少出自世家名门,希望继续保住自己的优势,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明明已经有了门荫入仕的特殊渠道,居然还是不满足于这种种优待,连个糊名科举都接受不了,当真是被养肥了胃口!
“我想,弘儿应当也有数的。”李治顿了顿,又重新开了口,“此次以你为名提请此事,他该当知道,这是他母亲要为他父亲促成的事情,他必然不会以太子身份做出反对,否则,他要将自己置于何地呢?”
他儿子怎么都不该这么蠢的。
这些意图攥紧权柄让天子诏令为他们所挟制的家伙,当真是打错了算盘。
武媚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希望如此吧。听说陛下今年没少单独过问弘儿处理政务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他能学到他父亲的几成。”
李治的面上有短暂的一瞬显露出了几分迟疑纠结的神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在先前的那句推断面前,他又很快地放下了自己的担心,转而答道:“就算还差了些火候,总是有时间教他的。”
武媚娘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在抬眸间已无法让人看出她目光中的冷意,“那么,就先请陛下看完今日的这出好戏了。”
李治颔首。“也好,我倒要看看,这些连一点时间都等不了,便要对糊名发起弹劾的,到底都是一些什么货色!”
可惜他的风疾一经发作,便动辄影响视线,让他在端坐于殿前的时候,着实难以看清下头每一个人的表情,便无法判断出这其中的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