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的突厥名将阿史那社尔,也就是卓云的父亲,是主动率领部落投降的大唐,随后参与到南征北战之中。
黑齿常之虽是先主动进攻了泗沘山城,被戍守于此的李清月击败,但他心中有百济的同胞,在安定公主麾下效力的同时还有软肋牵绊。
钦陵赞卓不同。
他与他即将效忠的主君之间还隔阂着一道杀父大仇,更是被族群割断了联系游离在外的独狼。
李清月要用他的调兵能力和勇武,也有这个自信压制住他的气焰,但绝不可能让他为族长、为源头,重新发展出一支噶尔家族。
这不是忌惮,而是必要的约束。
但这份约束,好像非但没让他后悔于自己的抉择,反而让那双仰头间看来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抹真正鲜活的神采,“先有规范约束的意思是,你敢放手用我。”
“我有何不敢呢?”李清月不避不让,甚至在唇角的笑意更盛。
“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有我想要的东西,但你必须依托于我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却已有这一步步走来的累积。所以是你该当拿出足够精彩的表现让我选择你,而不是我非要一位手下败将的臣服来展现我的宽宏大度!”
李清月没再去看他的表情,而是松开了手,朝着帐中已陈设完毕的桌案走去,坐在了后方,“我给你写一道手令,你去让人给你把锁链解了,还有,既是要做将领的人——”
“给我尽快把你身上的伤势养好。”
钦陵赞卓的年龄和卓云相差不大,甚至还要更年轻一点,根本没道理背后的箭伤一直反反复复。完全是因为目睹了芒松芒赞的灭族操作,被全族覆灭打击得有些精神恍惚。
如今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投降,也自这一连串的险恶苦难中清醒过来,就最好别拿出这么一派颓唐的样子。
否则,他有什么资本去统兵作战?
钦陵赞卓没有拒绝这份规劝,而是再次郑重地行了一次臣服之礼:“臣,多谢……主君关照。”
李清月目送着钦陵赞卓起身离开营帐的背影,又叫住了他:“在外面还是称呼我为大将军。”
有些话在此地能说,在用于彻底压服这位雪域名将的时候必须说,在行将回到关中的时候还是收敛些为好。
但就算没有这个称呼,在次日,看到安定公主后头还跟着个已然恢复了行动的钦陵赞卓之时,同行返京的高侃还是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什么情况?”
钦陵赞卓此刻的表现虽然稍显沉默,却显然无法掩饰住他眉眼前潜藏的阴郁与锐气。
就算他跟在安定公主的身后,在公主的气势面前退避,也因伤势未曾痊愈的缘故面上少了点血色,依然能隐约看出,他乃是个统御数万兵马的将领,远非寻常武官可比。
李清月答道:“待还朝之后,就不必将他作为俘虏敬献天皇天后了,我想让他出任我的副将。”
见高侃脸上还有几分迟疑之色,她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昨日我直接将画戟架在太子詹事的脖子上,让他觉得我这人果然很有胆量,所以最后决定效忠了呢?”
高侃沉默:“……?”
喂!这个理由,用来骗骗三岁的孩子也便罢了,用来糊弄于他,是不是未免有点太过分了。
钦陵赞卓要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投降的,那就真是有鬼了!
可眼看着安定公主似乎并不愿意再多解释,也明摆着知道启用这样一位武将到底必然会存有隐患,高侃又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发问了。
就像他也实在不必去问,昨日开罪了公主的杨思正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安定公主将消息拦截在外,显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但高侃因为和李清月并不那么熟悉的缘故,并没有继续寻根究底下去,和李清月熟络得多的李素筠,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你不怕他只是佯装投降,随时有可能反水?”
李清月摇了摇头:“在用他之前我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人再如何背景复杂,却也能力出众、目标明确,总比有些人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发号施令要好得多。”
何况,他都已经自称是一把凶刀了,李清月身为执刀之人,难道会不明白一个道理吗?
凶刀这东西若不能伤人,势必伤己,她该当知道要如何驾驭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