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更看不到,对于送出的这份檄文,李清月其实根本没那么在意达成的效果,只当完成了对于唐军退兵之前的最后一份送礼,便已如同她让骆宾王在檄文中所写的那样,考虑起了她离开藏原之后的收尾问题。
这些归入唐军管辖范围内的子民,自然是不能继续按照奴隶制社会的传统来进行管理的。也就意味着,在吐谷浑正式转换政体之前,这些地方会由裴行俭所主持的西海都护府来管辖。
按说裴行俭先后负责过西州和沙州的民生治理,在处理起这片扩张出来的领地上应该能算是得心应手了,但想想这片拓展出来的地盘若是往南推进,其实还关系到由藏入川的这片区域,等同于会让西海都护府上连西域,下接南诏,西承吐蕃,东接陇右,李清月又觉得不能直接让他接手。
这样一个都护府的划分,姑且不说往后换长史时候的情况,就算是今日,李唐的陛下也不会允许有人坐拥这样可怕的一片区域的。
换句话说,这片新拿下的土地应该得成立一个新的都护府,不负责往北的连接,只负责收容吐蕃民众,督办吐蕃前线战事,将吐蕃牢牢锁死在卫藏四如之地。
“你在犯愁由谁来出任这个新都护府的长官?”文成公主问明了李清月操心的东西,出声问道。
“是。前线肯定是要留一名将领的,用于将留守此地的府兵和俘虏训练成一路应战吐蕃的精兵,这个任务我打算交给薛仁贵。”
此战完毕,高侃要调回单于都护府,卓云要调回安西,确保各方局势稳定,剩下的人里还是薛仁贵合适一些。
“但是……还得调个既有军事头脑,又有抚民之能的官员过来。”
文成笑了笑:“我看你还想说,此人得跟你有些交情,以便你再来藏原之时能够与你配合默契,绝不给你添乱。”
“这是自然。”李清月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往后此地就是我进攻吐蕃的前哨,一应人手与物资起码要由此地提供一半,才能有余力往吐蕃腹地蚕食。若是个与我不睦的人坐镇在此,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这个人还得对藏民的生活习性多有了解,绝不能苛待于他们,反而毁了我送去的那份檄文里宣称的口碑。”
按照这个条件的话,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其实能做到其中的一部分,但她的资历太浅了,地位也不够,不足以说服朝臣让她坐到这个位置上。
何况,既然先有裴行俭出任西海都护长史,这个附近成立的都护府就不能由他夫人从中任职了。
也不知道直接将刘旋或者姚元崇调来此地有没有可行之处……
李清月刚想到这里,忽听文成公主问道:“你觉得,我如何?”
她转头朝着并肩同行的文成公主看去,就见对方脸上写满了认真之色,显然并不是在仓促之间做出的决定。
李清月:“我以为……”
“你以为吐蕃是我远嫁的伤心地,在此次为唐军进攻出了一份力,解除了当年心结之后,就该当重新回到长安,过上惬意安稳的日子?”
“那倒不是,”李清月摆了摆手,“我和我阿娘手底下的事情还多着呢,您想闲着也没这个机会。”
文成眉头一挑。
李清月讪笑:“我就是说个意思。总归在长安城里再如何劳累还是有休沐的,而且也能寻早年间的朋友谈心……”
“但我今日觉得,重归藏原之上,好像不是一件那么难熬的事情。当年的我是身不由己,但若我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也不过是换了个住处而已。”文成公主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草甸上。
时至五月,绿草都已彻底脱胎了颜色,在日光之下,因未散的晨露又有一抹金辉掠动。
目之所及的景象,只让人有种心胸自然开阔的自由气息,也让文成随后的那句话里带上了一缕笑意,“何况,我现在不是踩在大唐的疆土之上吗?”
这片大河的发源地,在当年侯君集发兵藏原的时候才被大略探知了虚实,又直到今日,才成为中原王朝所统辖的领地,仿佛这周遭群山的起伏,也正是这一片土地跌宕履历的真实写照。
文成公主继续说了下去:“你不用担心我对军事所知不多,弘化还在吐谷浑,会从旁协助于我,还有你说的库狄夫人与敛臂女王。”
“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吐蕃还有什么怜悯之心。当我在告知骆宾王可写于檄文中的内容时,我就发现,我对于曾经照看过的那位赞普,可能并没有那么亲厚的感情。”
“至于这片土地上的牧民……”她语气平和地说道,“我很清楚,唐蕃之间的战争跟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当年我能带来中原的技术教授于他们,今日我也能用大唐的礼法教导他们。”
“这么一来,也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她拧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什么问题?”
文成公主目光定定地朝着李清月看来,在其中蓄满了不容忽视的殷切:“这个官职请封,怕是除了你这位出战吐蕃的主帅之外,再没有人能做到了。”
“安定,我想,也能为你治理好此地,你可敢信我?”
李清月挽住了她的臂膀,这才继续往前走去:“您忘了吗?我都已经跟吐蕃腹地的那群人说了,我是将您聘为军师的。主帅撤兵还朝,军师代为镇守前线,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不过我得将话说在前头啊,若是在此地养出了好马,您光想着送去给我阿耶,我必定跟您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