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他自己在潜意识里也不太想与对方长时间相处。
在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身旁的扈从忽然听到他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慨叹了一句,“阿娘未免也太过偏心了。”
“太子……”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李弘负手朝前走去,虽并未再度开口,但想来他心中的想法便如他说出口的那句话一般,并未打算改变这个意思。
此次朝堂议会,谁都看得出来,安定公主与天后之间必然有一番在临朝之前的商定,当安定公主在前慷慨陈词的时候,已然挣脱帷幕束缚的天后便是她最为坚挺的后盾,也是她的盟友。
对于李弘来说,他并不知道这是阿娘在为妹妹争取不会被迫退居幕后的机会,只觉得自己是这一出谋划中被排除在外的一员,充满了一种身居下风的被动。
安定今日能调侃他东宫官员的群策群力不及她,却又为何不想想,这还不是因为,六年前他的东宫属官因郝处俊谏言失当,遭到了阿娘的快速清洗。
现在这些重新被选拔上位的,虽是各自在朝堂上身居要职,却少了诸多早年间与他相知之人。
固然李弘可以确定,这些人对他这个太子的忠诚毋庸置疑,更是希望于通过他李弘的再进一步得到好处,可这其中的心思灵巧之人却是各个被委派到了长安以外任职,短时间内难以回到他的身边。
谁来给他提出合适的建议?
相比于安定的属官升迁快速,尤其是老师刘仁轨直接官居右相,在李弘看来,这如何不是母亲的偏心。
他也知道,自己本不该有此等质疑的龌龊心肠,毕竟当年阿娘便曾经说过,天后、太子以及安定公主乃是利益的共同体,绝不能在内部彼此添乱。
可数年之间的对比,以及随着他逐渐成年而生出的掌握权势欲望,让他越发觉得,他该当做些什么来改变局面。
否则,就算安定只是一个公主而已,就真的不会威胁到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吗?
偏偏身居雍王之位的李贤和同样身上官职不少的李旭轮,好像都懒于去承担起更为要紧的职务,只觉母亲和姐姐都已如此能干,太子的位置也很是稳当,不如效仿李元婴李元嘉,要么做个纨绔,要么从事书画研习之事,根本就没有给他一点分忧的潜质。
而以文成公主、宣城公主、临川公主为代表的李唐公主和宗室女,要么便是他母亲的属官,要么就是安定的忠实拥趸者……
“唉,徒想无益,走吧。”李弘将衣袖一甩,加快了脚步。
今日的局势大约是已不能变更了,好在他还能借着阿娘在洛阳的多年经营,于随后折返洛阳的赈灾中,再办出个漂亮的差事。
总不能真被妹妹给彻底比下去了。
只是他走得匆忙,便未曾看到,距离他不算他远的位置,还有个躲藏在一边的小妹,将他的振袖而去看得很是明白。
可惜正如婉儿在方才说的那样,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那头稍微有点远,让她没法听清楚那边具体的交谈。
“……真不知道吵了些什么。”太平低声喃喃。
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多出了一只手,她连忙摆了摆,示意婉儿:“我再看看,马上就走,反正阿姊也走不出太远,你再让我犹豫一下。”
但忽然之间,她又意识到,这只搭在她肩头的手并不是婉儿的手。
李长仪惊得跳了起来,顺势一脚往后踹了出去。
要不是李旭轮闪避及时,这会儿便该被袭击个正着了。
太平回头怒道:“阿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吓人啊?”
李旭轮一脸无奈:“我本来是想去看看阿耶情况的,哪知道途经此地就看到这边有动静,又正好看到你躲在这里,干脆过来看看,谁知道你那么大的反应……”
“你是大唐的公主,蓬莱宫中的主人之一,干什么这么藏头露尾的,说出去简直不像话。”
要说这六年的时间在李旭轮身上倒是造成的影响不小。
李清月起先还有些担心,李旭轮会不会长出两个人的分量,现在倒是已随着年龄增长有了抽条的表现,除了面容轮廓还稍有几分富态,看着过于温和了一些之外,并没有那等糟心情况,倒还能看出天皇天后的优越容色承袭在他的五官之中。
可要李长仪说的话,长得好看也免不了这个吓人的结果:“这能怪我?我本来想去跟阿姊打招呼的,结果被太子阿兄抢先了,那我就自然只能先在远处看了。”
“……但就算是他们要谈公事,你也大可不必躲起来。”李旭轮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