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法敏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七月虽已到立秋,但在中原还远不到真正降温的时候,新罗王若是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还是该当早日就医。”
金法敏扯了扯嘴角,“多谢安定公主关心了,这话从您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倍感荣耀啊。”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对金法敏这个想要看清安定公主到底是何许人物的家伙来说,更觉自己应当奉行这个准则。
苦于刘仁轨此人在百济扎根越发深厚,金法敏也意识到自己此前希望攥取半岛的计划,也需要彻底做出变更。
正因为如此,他在刘仁轨登门告知大唐有封禅意图,需有各国使臣随行的时候,选择了自己亲自前往。
但或许这既是他做出的一个正确决定,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刚到青州,便因刘仁轨收到了安定公主的来信,在身处他国的威胁之中写了一封国书,俨然变成了安定公主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随后又在抵达兖州时得到了让他汗毛倒竖的热切欢迎,而后便在他都没弄明白情况的时候,被卷挟进了前往洛阳接驾的队伍里。
他原本可以直接像是契丹、奚人、靺鞨使者一般,直接等在泰山脚下,却非要先往洛阳走一趟,届时再随同封禅的队伍从洛阳重回泰山。
这都叫个什么事!
为了表现他新罗既对大唐有如此一番讨巧卖乖的表现,便绝无可能受到倭国的拉拢图谋犯境吗?
还是说,为了让他金法敏在这封禅记录中留下特殊的一笔?
“哎,新罗王说的是哪里话,”李清月一边盘算着要如何将头一个书写天后之称的金法敏和洛阳拉上点关系,一边答道,“我既为熊津大都督,与你互为友邻,自然该当彼此关心的。这就叫做……远交近攻?”
金法敏叹气,“安定公主,恕我直言,我虽然只在长安待过几年,对中原文化称不上精通,但也知道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这是什么远交近攻?远交战、近攻心是吧!
李清月回道:“我所说的,自然是国都之远近了,不是吗?不过若是这个说法当真用错了的话倒也不奇怪,毕竟我自八岁参与征战,至今三年间屡有战功,那些个诗文经传,自然是没什么时间好好学的。”
金法敏目光一滞。
在李清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分明冷下了几分语气,仿佛在这话中还藏着一句潜台词——她这个人不修文辞,若是做出了什么只为得到战功而不计礼法小节的举动,可千万不能怪她。
这一句话,同春秋时期的那一句“我蛮夷也”,真可谓是异曲同工之妙了。只不过,安定公主仰仗的,分明是年龄之利。
可是,金法敏不会不知道,能想到让他写出那封国书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因征战缘故没能好好进学的存在!
既有这样一个摸不透心思的对手在侧,他哪还有机会趁势崛起,谋夺土地。他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听从安定公主的指令行事,让自己安稳地做这个新罗王。
他这份郁闷的情绪刚刚涌上心头,就听李清月出声:“看!前面便是洛阳了!”
再有数日,那里就会迎来从长安前往泰山封禅的队伍!
第204章
自显庆年间洛阳被确立为东都开始,此地与长安之间的往来愈发频频,甚至先后迎来天子的数次摆驾,以及洛阳献俘。
蓬莱宫兴建、天子搬迁入内后,洛阳的地位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但这并不妨碍,洛阳依然是并立的两京之一,也陆续以水陆转运枢纽的重要作用为长安输送粮草。
更因皇后对洛阳多有优待政策的提出,让这座东都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往日拥有的辉煌。
但大概此前的种种变化,也比不上天子巡幸泰山途经洛阳之时的阵仗。
自长安往洛阳的陆路沿途已耗费了一月有余,可上有天子出巡,又有诸多外邦使者在侧,这些护持仪仗的甲士又哪有人胆敢有半分懈怠,依然在以一派威风赫赫的姿态朝着洛阳宫方向行进。
当他们抵达洛阳的时候,真有一番神兵开道的气场,让整座东都都陷入了沸腾。
哪怕这支庞大的队伍只会在此地休整数日,而后继续东行,走完剩下的一半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