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像是想到了他还要在随后告祭泰山,以天皇之名多少有些对上苍不敬,李治还是低声回道:“此事往后再说吧,此次封禅……”
“便劳皇后多加用心了。”
“这是自然。”
倘若说先前对这天皇天后的解释里还有几分言不由衷的话,这句应诺便是真心诚意至极了。
此前的封禅成就的不过是帝王威名,而这一次……
她要的是在这等本当只能由男人来做的事情上,刻上她这个皇后的印记,让世人在提起这次封禅,记住的都是皇帝皇后一者祭天,一者告地。
唯有如此,她在朝堂之上才能站得更稳,在天下有着更令臣民谨记的影响力。
或许这个位置也可以由太子来站,权当是为他将来的登基铺路搭桥,以防他走上自己的大伯李承乾的旧路,但在今日他的表现面前,武媚娘却忽然觉得有些庆幸了。
她之前因为去岁上官仪等人的影响,还是先选择了稳固这二圣临朝的局面,并未将权力让给儿子。
而这个孩子,今日的表现真是让她失望!
在目送李治折返回到寝殿后,武媚娘朝着身旁的宫人吩咐道:“让太子来含凉殿见我!”
被带到含凉殿来的李弘神情有些忐忑。
他不难猜到,虽然母亲与父亲离开东宫的时候因那封新罗国书而神态和煦,但他为郝处俊求情的那番话,势必让他的母亲生气了。
别看母亲端坐于上首,还正以余光留神着婴儿床中小妹的动静,当她抬眸望向他的时候,明明神情中不见怒火,却有一番说不出的压迫感直逼面前。
“今日的那番话,是出自你的本心吗?”
李弘犹豫了片刻,回道:“孩儿只是觉得,这些举动确实于礼不合。”
“荒唐!”武媚娘拍案而起,“你是承载天下之望的太子,不需像安定一般表现出年幼聪慧的特殊,就能得到诸多良师教导,弘文馆中青年才俊都知为你效力,就只让你学会了礼教两个字吗?”
这句在私底下还是如此的答复,远比在东宫之时还要让人听来心烦。
说句难听的,若礼教真能变成约束所有人的凭据,那李弘就根本不该有出生的机会!
可惜,这样的话,总不能直接对着李弘说出来。
但即便如此,因李治和郝处俊都不在此地,李弘更觉压力倍增,只讷讷地吐出了个“我”字。
武媚娘眸光淡淡,并未因李弘此刻的结舌而对长子做出体恤,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不是该说,当年在听说你因不忍看到楚子商臣弑父故事,弃春秋而取礼记的时候,我就该让人按着你的脑袋让你继续念下去。”
“可《春秋》要义,孩儿都已在近年间尽数学完了,百家批注亦然。”李弘努力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那你学了这时移世易、朝堂风云,怎么还是今日这个样子!”武媚娘打断了他的话。
他所谓的饱读诗书,真是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我在外人面前给你留点面子,说什么你为郝处俊求情乃是出于君臣相知,但现在只我们母子二人,还有一个尚不知事的太平,我便将话跟你说明白了!”
武媚娘朝着李弘的方向走来,“你妹妹在外面为我们打下能站稳于此地的基石,你却是在用所谓的仁善将它给拆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是你的母亲,在你即位之前,你我的声望、地位、荣耀都是一体的,当你帮着外人来打压你母亲的时候,你就是在给这些野心勃勃的世家子弟以一把利刃,插进自己人的胸膛里。”
这就是事实。
她痛恨的不是李弘读错了书,而是他在这个最接近大唐统治者的位置,在政治上的心性,却还根本不曾成长起来。
这简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若非眼看他在神情中已显露出了歉疚示弱之色,她真应该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让他真正清醒过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