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扶额,眼看着女儿真是说一出是一出。
在说完这话的下一刻,她就从即将行到含元殿后头的车舆上跳了下去,直接朝着前朝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她是要去见什么人。
刚进蓬莱宫前广场不久的英国公,倒是很快遇上了这个前来等人的小将军。
也随即接到了她的搭讪:“说来真是有些对不住英国公,我原本还说要将令孙好好带去辽东栽培,结果年中突发意外,让我不得不领兵出征,倒是将他给忘了,不知道这几个月间,他可有写信回来?”
辽东那边在这半年间建设进度喜人,遇到越冬之时,也遵照着去年的模式来办,除却李谨行和刘仁轨的述职报告外,卢照邻也往长安方向送来了一封告知情况的信件。
但在这封信的长度里,也就只够将封地各项事务列入其中,像是李敬业这个被送去改造的家伙,哪里能得到多少笔墨,至多就是说一句他越来越适应当地的生活,已从原本的砍树不易四体不勤,发展成了个搭屋种地都略通一二的泊汋好工人。
想想都到了行将过年的时候,他应该还是要从泊汋回长安来的,为了防止英国公府上接到了个“面目全非”的家伙大惊失色,李清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先来道个歉。
发展朝堂势力这种事情,一边要将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下属依照战绩与贡献合理提拔,一边也不能漏掉英国公这种大鱼嘛。
何况这辽东务工改造,又不只是针对李敬业一个人的计划,这开头也不能搞得太糟糕。
要不是吐蕃战事突来,打乱了李清月的脚步,今年的辽东种种,她都应该亲自盯梢过去的。
但是好像……她的担心有些多余?
李勣旋即摆手笑道:“国事在前,我那孙儿的事情便不必多说了。”
他望着面前这个比之年初朝会又长高了不少的小将军,脸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欣赏之色。
他自己十七岁参军,屡有战功,在合适的时候选择了投效李唐,随后一路凭功升迁,到了如今的地位,已觉自己称得上是年少有为,晚年鼎盛,在功业上少有人能与他相比,但在安定公主这里,也不知等到十七岁的时候,又会是何种风采。
“说到来信,他还真送来了两次,”李勣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借用朝廷传递奏表送了一次,委托朝集使送了一次,看来还是平日里对他多有放纵了。”
许自然田猎杀人一事,无疑是敲响了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的警钟。
就算不像是许圉师一般对触犯律法的子嗣行包庇之举,平日里也不该太过放纵,让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在李勣看来,李敬业虽然干的只是送信这样的小事,但他胆敢借用朝廷公职系统干自己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个好征兆。
遵照着安定公主的建议将他送去边地好好训练一番,是他今年做出的最正确决定。
但想到在来信之上写着的内容,李勣的脸色又变好看了一些,一边随同李清月一起朝前走去,一边摇头叹道:“公主虽然人不在辽东,但给他安排的差事倒是不错。我看他在信中说起此地种种,提及自己伐木做农具已少有好高骛远的想法,正在一边协办农事一边练武,指望明年能跟上城中狩猎队的脚步,也觉心中宽慰不少。”
若真将李敬业放在长安城里,就他那等脾性,难保不会继续干些跑马围猎的闲事,现在还能在信中说起高丽百姓生活不易,可算是有些长进。
李清月面色古怪地听到李勣随后说起的“生活不易”,很难不怀疑,这其实是死要面子的李敬业在跟自己爷爷诉苦。
可惜碍于上头还压着安定公主这位领地所有人,总不好控诉她在对他做出苛待,只能借着说高丽百姓的生活不易,代指自己日子过得挺苦,希望祖父能捞他一把。
以李敬业那个打猎受伤之后还要蒙着脸装死的表现,这大有可能啊。
不过……他自己不写明白,让英国公都开始夸他能体会到民间疾苦了,那李清月也没什么好纠正的,反而干脆顺着这个话说了下去。
“英国公别看令孙只将目标放在狩猎队上,我那泊汋的狩猎队不只是为府衙与驻军提供肉食的,也要定期巡猎于白山黑水,与靺鞨往来交战。他那是想练好了基本功,将那些浮躁的发力手段变更过来之后去参与作战呢。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英国公愿不愿意听听看。”
李勣:“你说来便是,何必犹豫。”
李清月道:“到了年节时候令孙自辽东回返过年,想必该有给您带回的礼物,正好以长者赐予为由给他一份回礼作为鼓励。我想,好马好弓好剑,他应该都已经有了,不如送他一份负重绑腿之物,提醒他继续稳扎稳打前进,打熬力气与耐心,切莫贪功好进,也算是您这做祖父的给孙儿做出教诲了。”
她脸上隐有几分为难之色:“这种东西由我来送,不免像是在苛待于人,或许……”
当然还是由英国公来送,更能给李敬业以重磅打击,让他只能领受长辈好意,在明年的辽东改造行动里继续努力啦!
李勣深以为然,“是该如此。今年磨砺了一番心性不假,距离能亲上战场恐怕还差了火候,否则也干不出让朝集使送信的事情,是该提点提点。”
安定公主年少有为,已为这长安城中的贵胄子女树立了个绝佳的榜样,想来建议是不当出错的。
走在后头的薛仁贵忍不住望了望天,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因为年岁渐长不知道该当如何栽培年轻人了,要不然为何会觉得安定公主的话既有理又没理的。
只是这今日的朝会已到开始之时,他也顾不上去问更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