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凭借着此前的战功无可再封,将其顺延到了儿子的身上,却实在不敢笃定,在他过世后,长子苏庆节还能维系一家之荣耀。
朝堂之中屡屡发生的人事变动,比起边地贼党作乱还要不可预知。
在不知其中内情的情况下,苏定方也不敢确定,皇后临朝到底是事情已经解决的尘埃落定,还是犹在博弈往来之中的权宜之计,更不知这长安城中突然兴发的叛乱,会否进而波及到军中。
那也难怪安定公主在手握此等大胜的情况下,还要担心长安城中。
再一想,若只从担心亲人的角度来说,这份挂记也不无道理啊。
父亲头风复发,卧病在床;母亲身怀有孕,却还要操心国事;兄长更长于文学之道,体虚多病;两个弟弟都在幼年,没一个顶用的;异母兄长还忽然折腾出了个谋逆的戏码……
苏定方想到这里,看向身旁这位小将军的眼神就不免有些微妙了。
“安定真是不容易……”
“啊?”李清月讶然,不太明白苏定方到底是怎么从封号取得好,跳跃到她不太容易的。
总不能是说她此次只带了胜果,没带上足够有分量的献俘囚徒,所以不太容易吧?
她的目光随即往后,看向了后方随军囚车中押送的炽俟叶护与朱邪叶护,思考若是按照苏定方的这句感慨,她是不是应该跟对方顺势瓜分一下。
但想想在她军中还有不少吐蕃降卒,又有文成公主这个足够有分量的人物,应该没这个对半分的必要。
苏定方收回了发散出去的神思,答道:“我是说,这朝堂之中的情况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就算真有叛军作乱,英国公与主持南北衙禁军的将领也不会坐视不管,小将军不必担心。”
比起挂心于此事,苏定方倒是更想知道,以安定公主今日的战功,陛下该当以何来赏。
固然大唐与吐蕃的开战并未被摆在台面上来筹划,安定公主能得此等大胜也完全超乎了任何人的预期,这份战功也绝不能过于轻拿轻放了。
要苏定方看来,比起西州庭州有章法可循的平乱,这场倚仗吐谷浑防线痛击吐蕃的诱敌深入,才真叫精彩纷呈!
这更是毋庸置疑的一出扬我国威!
在陛下今时情况下,是真该当以对将领的重赏来稳定边关。
这份涵盖了两路军情的战报,由李清月和苏定方在行军于陇右道时写就,在大军自渭水河谷一路前行,抵达关中陈仓之前,就已被送到了长安。
……
十一月与十二月之交的长安,正值岁末考核的要紧关头。
朝集使遵照着去年的惯例前往各方州郡考评,将述职材料带入长安。
可惜李治的病症并未因为乱党伏诛而有所好转,反而在听闻庶人李忠被处死之前对他的种种咒骂后加重了几分,便还是由皇后代为处理。
但算起来,皇后有孕都已六个月了,总不能将如此多的重任全交到她的手里。
于是在皇后临朝之后,顺理成章地在六局二十四司中遴选出了一批办事得力的宫女协助她传递奏书,将其分门别类。
此前这些宫人还只是协助于献俘大会的举办,现在却是在真正的朝堂政务上做出了协办之举。
当然,其中最为要紧的,还是交由宰相以及皇后商定。
比如说——
“山南西道这边,少了一份梁州的述职记录啊。”武媚娘翻阅着这份前往汉中的朝集使奏表,有了片刻的走神。
唐休璟被阿菟以有平乱经验为由调度往吐蕃战事之中,至今还未回来,也就理所当然地赶不上此次述职。
虽说因为梁州气象早因他的上位而焕然一新,在他随同安定公主离开后,当地的官员也没敢做出什么阳奉阴违的举动,但上官不在,有些手续当下属的确实也不便越俎代庖。
好在他这情况特殊,朝集使也不敢随便为其评等,直接将这个空白的评价送到了长安,等着陛下来裁定。
武媚娘一边将其搁置在了旁边,一边低声叹了口气。
唐璿缺席了梁州半年的任职,也便是阿菟又已出征将近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