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别担心,”李清月安慰道,“我这个人看人还是很准的,就像我此次出征所带的人手便各有表现之地,成为撬动战局的关键落子,那个钦陵赞卓,还有他那位身居吐蕃腹地的兄长——”
“值此临危受命之时,怎么敢不拼死一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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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陵赞卓甚至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谋划时间,在安顿好了盐泽的守军后,便带着两千多的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逻些城。
比起李清月原本给他估计的十四天时间,还缩短了两日。
钦陵赞卓知道,他不能自己孤身折返。
哪怕噶尔家族在这吐蕃腹地有着两千多口人以及更多不在名册之内的奴隶兵,在真要办事的时候也绝不如这些骑兵顶用。
可在前方已能见到熟悉的景物与建筑的时候,一想到此次归来他已失去了父亲,钦陵赞卓的心中便不觉一阵悲从中来。
偏偏他是一方将领,决计不能有何对外露怯的表现。
只有当他疾步穿过噶尔家族的封地庄园,站在他兄长面前的时候,他才终于流露出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悲怆。
但此事对他来说是晴天霹雳,对他的兄长来说又如何不是呢?
“你说……父亲死了?”赞悉若面色紧绷,极力克制住了自己即将大变的容色,转而将目光投在了弟弟解开斗篷与风帽后露出的断发之处,不得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接连十余日,算上获知父亲死讯之前的赶路与调兵,得有四十多天的赶路,和这几年间几乎没有停息的作战与奔波,都让他面前的这张脸满是沧桑憔悴,比起他这位坐镇封地、操持权术的兄长,还要看起来老成得多。
而这张与他相似的面容上的神情,也绝没有任何一点作伪的意思。
有一瞬间,赞悉若觉得自己眼前一阵令人头晕地发黑。
钦陵赞卓艰难地再度开口:“我答应了那位大唐将军的条件,以礼送文成公主归国,换父亲的遗体回来。”
他垂下了头,唯恐会听到兄长说出一句批驳的话,说他的决定荒唐,又或者是听到兄长的决定是,让他想办法再度出兵,将父亲的遗体抢夺回来。
好在,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听到的答案是,“你做得对。”
“兄长?”
赞悉若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闭眼沉吟了片刻,“我说你做得对!父亲尚且没能摸清对方的底细,在掉入圈套之后战败而亡,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将己方的力量重新团结起来,也阻挡住那些想要蚕食噶尔家族辉煌的势力,而不是将力气用在无用之处。”
只是送走文成公主而已,对他们来说还能接受。
“可我们……真能做到将文成公主礼送出境吗?”钦陵赞卓问道。
见兄长在这强忍悲痛之余,神情中还有一派镇定筹谋之色,钦陵赞卓带兵回来之时的心头焦躁,终于慢慢平复下来了少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恍惚间,竟从兄长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赞悉若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反问:“你原本是打算怎么做的?”
“我原本想……若是无法劝说赞普同意此事,那便直接将文成公主劫持出来。我们噶尔家族将其礼貌送出,也算藏巴礼送大唐和亲公主而回了。”
眼见兄长的目光随着他的这个答话越发犀利,钦陵赞卓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幼稚!这话传出去像什么样。”赞悉若斥道。“若真干出了这样的事情,父亲死后我们噶尔家族的声望才当真是没法看了。”
他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坚决:“我们不仅要拿到正式的国书,还绝不能在父亲新败,吐蕃勇士丧命的各方斥责中后退一步!”
比起长期参与战事的钦陵,悉若的面貌看起来要柔和些许,但在决策要务的当口,他话中不容转圜的意思,却让这张脸,多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是,这件事当然不容易办到。
禄东赞不是吐蕃赞普,没有那盛行于吐蕃境内的天命传说庇护。
当他身上的强势光环终于随着他的过世而消失,执掌吐蕃政务十多年所带来的家族鼎盛、权势滔天,也势必会迎来可怕的反扑。
赞悉若需要做到的,何止是让赞普承认他们家族能维系下去这份荣耀,要促成换回父亲遗体的这个条件,也必须同时洗脱掉弟弟没能及时救援父亲的罪责,让他们身上政务与军事的权力不至于掉落得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