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诓骗出的信任一旦崩塌,造成的反噬会比事实本身严重数倍。
对于这些腹中空空,头脑也空空的羌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厉声喝道:“你们现在才来向我要个解释有什么用!诸位已是随我进攻吐谷浑之人,对于千里驰援的唐军来说,你等便是发起叛逆的乱臣贼子。难道你们真以为他们能对你们网开一面不成!”
禄东赞调拨马头,以最快的速度权衡出了自己的逃生之路,面上却犹有冷静从容的神色,直接对着那冲到最前的芒邦氏酋长喝道:“或者你们也可以看看,来取我禄东赞的人头,到底能不能给你们赢来一个将功折罪的结局。”
“东女国已然倒戈大唐的时候,她们才是头号的功臣。之前她们可以劫掠你们,现在——她们可以让大唐除掉你们。”
这话……让芒邦氏酋长顿时被镇在了原地。
禄东赞的话或许是他在危机之中的诡辩,却也未必没有道理。
他们和东女国势必不会是和睦共处的关系,而是此消彼长。
要这么说的话……
在他犹豫之时,禄东赞已最后朝着前方的山岗看了一眼。
哪怕明知道越过前头的那一片山岭,就是吐谷浑的腹心之地,也再无这样的山势阻挡,可以一直抵达青海湖畔,到吐谷浑放牧龙种之地,禄东赞也绝不敢再放任自己的侵略欲望占据上风。
前方的路要上山尚且艰难,更何况是翻越过去,在这前后夹击中,对他来说唯独可行的退路还在后方。
那些先一步抵达的白兰羌,让他麾下的士卒与那些助战的羌人划开了界线,却又何尝不是让他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判断出,前来进攻的唐军与他手底下的吐蕃士卒人数不过在伯仲之间。
在这等平地作战之中,他还有得打!
这是他最后的出路。
“我们走!”
军旗随着这声号令当即变向,又有号角在吐蕃的军队之中响起。
在那些深觉自己遭到欺骗的羌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因为禄东赞决断之快,吐蕃的核心兵马已是转头朝着薛仁贵所统唐军而来。
那些被抛在后方的羌人队伍要如何犹豫,禄东赞管不着,反正他们恰好能在此时成为他拦截吐谷浑方向兵马的一道人潮。
而他要做的,也不是与唐军正面交战。
此前试图越过西倾山防线的不力,和年龄渐长带来的身体衰弱,都没让禄东赞在此时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两方行将交手的前一刻,这些训练有素的吐蕃士卒就接到了新的一条指令——
自唐军的右翼,突围!
禄东赞不敢去赌,在他沿着原路回返的时候,那头的隘口有没有新的一路兵马拦截,那就宁可去走一条新路,就算其中依然危险,也更有可能有求生之法。
自右边突围所去的方向,能抵达积石山以东黄河继续绕行所形成的河谷,继续向北延伸,越过乌海,便是他吐蕃的地方了。
在他麾下尚有一万上下的吐蕃士卒,凭借着这些人的庇护,应当足够他逃出生天。
其他人可以被唐军这一步步的明谋暗算给留在此地,他禄东赞乃是噶尔家族的领头人,吐蕃的大相,绝不能!
“拦住他!”
这话几乎在同时出自了薛仁贵、裴行俭与弘化公主的口中。
从西倾山岭之上的高处望去,禄东赞与其麾下吐蕃兵马的动作尤为明显。
哪怕处在敌对的双方,弘化公主也不得不为禄东赞断尾求生之快而赞他一声。
在白兰羌残部被薛仁贵驱赶而来的须臾之间,禄东赞断尾舍弃的,何止是那些随时会对他反噬的羌人,还有他自己的部下。
那些已然疲惫不堪的吐蕃士卒撞上整军列阵的唐军之时,吐蕃精锐已有另外的军令调度,跟上了禄东赞直扑平原豁口方向而去的脚步,根本不曾顾及另外众人的生死。
偏偏吐蕃对于懦夫的惩罚已形成了刻印在他们骨子里的记忆,让他们在面对此等长官背叛的第一时间,选择的不是就此溃散,而是拿出了剩下的勇武,朝着大唐的将士凶猛袭来,给禄东赞争取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