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皇后在明明听到了那样的控诉之后,竟还有着一番凌然桀骜之态,以至于让陛下的气势被压制在了当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陛下身患疾病的缘故,才显出这样的弱势。
不,这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势,陛下本不该如此的!
他都还没来得及对皇后的这两句“解读”做出回应,就已听到陛下当先问道:“皇后何故在外偷听?”
上官仪心中顿时一沉。
这个问题……它问得不对。
倘若陛下真有整治皇后作风之心,在此时问的,就不该是皇后为何偷听,而是皇后是否真有举止僭越之处,甚至被人抓住了把柄,告状到了御前。
相比之下,偷听这个罪名简直太轻了。
轻到,皇后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反驳。
“这也能叫偷听?我替陛下打理六局二十四司,宫中如有动乱发生,我便该当即知道,我看今日这出便得算是个祸事!”
武媚娘扬起了声调,伸手朝着上官仪一指,“若非我今日听到了这一出,我还不知道,当我为陛下的国事操劳,当太子顶着病体进学,当我的安定冒险为陛下渡江攀山前往吐蕃作战的时候,竟有小人在此意图挑拨帝后关系,栽赃朝廷命官!”
“还是说——”她目光沉沉之中暗藏的锐利,便是李治看不太清楚眼前景象,也能清楚地辨认出来,“还是说陛下确实觉得我这个皇后做的不太称职,想要再次换一个人上来?”
李治:“我……”
这显然是一句质问,却也是一句饱含情绪的控诉,当其扑面而来的时候,便让李治难以快速回答上来。
他是很清楚的,这种怀疑皇后存有私心的话,若是在私底下说说也便罢了,真放到台面上来说,他自己也知道会引发多少问题。
何况,皇后从感业寺入宫至今十余年,从未有过祸乱朝纲之时。她不仅遵照他的意思推崇节俭,更是将自家的那些个废柴亲戚打压殆尽,免除了外戚弄权之事。
这天下间的皇后再没有比她更称职的了。
再想到上官仪话中已有几分展露的小心思,李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怎么会有想要废后的想法呢,这不是……这不是上官仪在这里说你的坏话吗?”
武媚娘扬眉,神情中闪过了一缕玩味:“但我看陛下可未必没有这个意思,否则上官仪出口编造我与右相图谋篡权一事,陛下大可对他训斥一番,让其莫要听风就是雨,而不是所谓的暂时不查。怎么,这朝堂之上难道还有人敢违背天子意愿不成?”
紫宸殿内有一瞬安静到落针可闻。
在皇后咄咄逼人的质问面前,李治本就因当前的局势少了三分底气,这下更是软了语气,“暂时不查,只是想将他给糊弄过去的说辞……”
李治说话间不免在心中悒郁不快。
皇后此前还只是在单独的议事之中不给他的面子,现在便是在朝臣面前也没给他的面子了。
可若是他的眼睛能看清眼前的场景,便势必能看到,上官仪对于李治的这句回应露出了何种不可置信的神色。
说好的陛下确有废后想法呢?
明明在方才的劝说之中,他也还笃定于这个判断。
但在面前的这出帝后交流里,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竟像是个跳梁小丑,成了这其中无关紧要的一个东西。
偏偏不仅陛下没有恩准他在此时退下,就连皇后也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糊弄?好,就当是糊弄吧。但陛下可以糊弄于他,他却不能愚弄陛下和我这位皇后!”
武媚娘话中气势不减,掷地有声地问道:“陛下何不想想,上官仪若真有此等胆魄,早在永徽年间,他就该当庭对长孙无忌做出斥责,维护陛下的尊严,而非在今日打出什么冒死劝谏的名号,请求陛下对皇后与右相做出彻查。更不是在明知陛下有所顾虑的时候,重提废太子的存在。天下何有这等此一时彼一时的忠君!”
李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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